人間不值得,但你值得
我不確定自己是不是最後一個知道他的病情的,但作為要好的同學、朋友,我聽聞這樣的壞訊息時,真的如五雷轟頂。那時候我才明確感知到,電影裡的那些情節,如果被複制到平凡生活中,是多麼的讓人無法接受。
二十歲,確診尿毒症,可以想象,這對他,對他普通的家庭,意味著什麼。學業無法繼續,父母倍速衰老,這些可見的現實就足以將人擊垮。
他對我說,當災難(是的,他稱之為災難)降臨的時候,什麼希望,什麼信仰,什麼未來,壓根沒心思想這些。他想的最多的是,還能活多久,錢夠不夠,父母怎麼辦......
透析維繫,等待腎源。這操蛋的生活,真的欠罵。而十天以前,他還在想雙十一,想遊戲,想蹦迪。
說到這,他竟然笑笑,看吧,生命面前,說自己自私都覺得奢侈。
他有更多的時間可以回望自己。這走過的歲月,他更像一隻風箏,雖然生活已經給予他足夠的自由,但始終有那麼一根線牽扯著。
病情確診後,過了無法接受的第一週後,他覺得是生活突然使壞,硬生生剪斷了牽扯他的那根風箏線。但他並沒有覺得自由,而是飄零無所依。
綠蔭冉冉突變荒涼沼澤。
我還勸慰他,加油,你別喪。但自己聲音卻已經哽咽,眼眶已經泛紅。我真的很怨這個世界,為什麼,要有“可能死亡”這種概念,什麼人口大爆炸,什麼資源枯竭,想這麼多幹什麼,我們最簡單的願望,不過是自己愛重的人。
好好活著,僅此而已。
世界這麼大,卻連這點兒小小的角落都吝嗇。
他勸慰我,我都沒事,你更要好好的,李誕不是說過,人間不值得。
人間不值得,本是我這段時間覺得最精闢的句子,如今聽來卻異常冰冷、淒涼。
最近看《奇遇人生》,毛不易那一期,如今的毛不易是歌星,是演藝圈數一數二的紅人,可他出道之前做護士時,他親眼見到幾百人在自己眼前死去,但第一個在他面前死去的,是他的親生母親。
毛不易說,最後即便癌細胞已經影響到母親的食管,母親連飯都吃不下,但還是堅持吃了吐,吐了吃,拼盡全力的活下去。
於是我們知道,很多時候,我們為了別人的故事落淚的原因,不過是因為我們足夠體會得到那份無能為力。
人間不值得,但生命很值得。
他又對我說,我最近讀到魯迅的一段話,想分享給你。
樓下一個男人病得要死,那間隔壁的一家唱著留聲機;對面是弄孩子。樓上有兩人狂笑;還有打牌聲。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著她死去的母親。人類的悲歡並不相通,我只覺得他們吵鬧。
正是了,萬家燈火,多少人相遇分離,轉瞬間,多少年又過去。
但你啊,一定要好好地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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