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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之於你,你之於我,只能是一個過客

我之於你,你之於我,只能是一個過客

莫名,我驚詫:平白地,自己怎就想起了已過的清明。左右思忖,竟是緣起於你。夜,是很深了,透過漆色斑駁的雕花窗櫺,依然發現銀杏葉上沁起的夜露,於濃厚夜靄的微光裡,閃爍的一點一點的亮斑。這夜,很清涼,遠不似清明時候的憋人暑溼。人竟不知為何,倦得軟倚在竹榻上,一動不想動。可是,我還是立起來,為你燃了一炷香。香菸嫋嫋,又想到了你的清明。


那日,無雨,很是折拗了杜牧先生詩意:據說,因了他的詩,誰都覺得,清明非得有雨,方才成其為清明;當然,至於雨的急緩,大小,是另一說。而假如無雨,清明怎麼也不像清明瞭。而今年的清明,天無雨,又緣了它低低地陰沉,從未有過的悶溼膩熱,厚重地包裹著墓地,雖然已是仲春,雖然滿目鬱綠。一種凝聚水汽的窒息,簡直無以名狀,致令呼吸極不爽,心臟彷彿都墜了鉛坨。


待到走過長長的墓道,瞥見翠柏側畔你的碑,我的心忽悠懸起:究竟多長時間沒來了?這方小小的漢白玉碑,竟染上了塵世的垢跡。上一次看你,是在蟬鳴濃蔭的夏天,那束思鄉草的芬香,現在尚未散盡呢。可見,紅塵滾滾,塵埃飛彌,生靈歸魂,無不蓬頭垢面。我是怕嚇到你的,踏入墓園之前,早惶恐走下水埠,撩潑家鄉泖凼的水,洗淨了手臉。怕是隻有泖凼的水,才能清潔得了我的游塵。


總是相信,安臥於家鄉土地,枕著大蒲墩,偎著仙人蕩,你一定聽到:子夜時分,墩上竹林如簫,蕩裡蘆花輕曳,漸漸浮幻起的水煙兒,渺渺而來;草棵裡蟲蟊用起伏的鳴聲,伴和著這景緻。你的魂魄,便醉融在這幽幽的天籟之中,飛舞在這律動的白衣舞者之中。我眼中的你,變得安靜,化得平和,顯得聖潔。於是,我不能不一次又一次歸來,讓滿是俗塵的自己,承惠你的拂拭。


碑前的青花瓷碗裡,一支檀香升起一線輕煙兒,越升越高的時候,那繚繞的煙兒,無端洇化消散在闊大的空間。家鄉的老人說,這香菸能讓那邊的人兒知道,這邊的親人正惦念著哪。你聞沒聞到,這煙味裡摻和著:你喜歡的思鄉草的味道,我家老銀杏葉的味道,還有梔子花的味道,想你是會聞到的吧?你聞沒聞到,我從遼遠的地方,帶回的樹葉以及花瓣的味道;想你是會聞到的吧?


總是在躑躕你我的河畔、橋屺、墩道的時候,還有狹長的、鋪著石板的弄堂的時候,便會思想你,也思想我,那是怎樣無可抑制的思想啊。我想到了聖潔的藏滇疆青,還有我的北方雄渾,以及你我的江南雅韻;想到了曾經的沉浸感動領悟於,那些山水之間一草一樹一溪一石。如今,至少在你離開之後,我的心淪入俗世的弱水三千,細細忖來,弱水豈止三千,忽然覺得,之於那樣的遼遠雄渾雅緻的景色,我,還有你,終究是它們的過客。


宛如蝸牛那樣,我僅僅曳動細弱的觸角,浮掠了一下那些山水的表象。有沒有蠕弓起自己的身軀,深深鑽入地表的深層,去發現探究那裡的瑰麗壯懷呢?有沒有生髮出情感的膠著,緊緊貼近自然的懷抱呢?沒錯,你和我曾經朝向著它們,走著,走過。恐怕,那樣的行走,僅僅只能算是走過。因為,我,至少是我,必須承認,自己無非就是一個茫然的過客。確定一下:茫然這個詞,一定沒有用錯。


你想問我什麼?我的體悟,來自你墓畔隨風擺動的青嫩柏樹:對於實在之物,不過浮掠之為;那麼,對於精神之界,難道會有根脈深入的成長嗎?如果說有,怎樣令人信服?譬如,我家院子裡那棵古老的銀杏。還記得,你臨去西北前一夜的樹下相擁,誰問誰的,愛有沒有永恆?回答的是我,我說,有的,一定有。此刻,我鄙視自己。這個鄙視源自:我現在不敢說永恆。


知道嗎?面對你的漢白玉碑,莫名,最初的心疼,沒感覺了;最初的混沌,消散了;最初的誓言,淡漠了...不知你會不會驚愕,我是在從令人眩暈的城市暑熱裡逃離之後,迴歸到家鄉的清爽晨風夜氣裡之後,尤其是走近了你之後,驀然驚愕起來。有幾夜,我難以入眠,就沿著鎮子入口處的牌坊,一直到公墓深處;走過來,走過去。黑暗裡,腦子裡閃過一個念頭;但是,瞬間的思想,就有一個疑慮,高叫在心宇:難道我竟然是你的過客?


靈魂如樹,無可遏止地,在這個疑慮反覆呼喊之中,瑟瑟戰慄;曾經的自信,如像秋葉紛紛飄落。我可以這樣看你,你的生命,是已然走過了我的生命的了,那麼完整地走過了。雖則短暫,卻彰顯的完美;你如蝶一般飄逝在西北溝壑的一剎那,就明確地告訴了我,今生你一定是我的。而我呢?可以不可以這樣對你說呢?一遍又一遍追問,我明白,自己不可以。


面對我們小鎮旖旎的江南景緻,常常令懷舊的旅人,流連忘返,不忍離去。我們借住鎮民的老屋,品賞著鎮中濃郁的古樸民風。然而,最終旅人們還是背上行囊,遠遠揮別小鎮,向著遠方走去。我知道的,我們會用照片,文字,乃至影像,記住這座不起眼的小鎮子。偶或,乘著閒暇,與人聊起曾經在此地感受到的恬靜、和平以及安詳。僅此,鎮子亦就滿足了,不是嗎?


人呢?會否如同旅人與鎮子似的,在互相觸碰、深入之後,或攜手,或等待,或遠離,而在咀嚼甘美,擬或苦澀中間,生髮出一個記住和一個滿足的情愫?我真的不想用過客二字描摹,描摹人與人真實的關係;可是,人卻不能不面對一個殘酷的真實:好像是哪位哲人說的,世界充滿了偶然,偶然就是不可知。不可知性,與其說是物質的,還不如說它涵蓋了生活的全部。那麼,誰是誰的過客,過客是誰的誰,怎會不偶然?


我不是一個虛無主義分子,我承認,偶然的前提下蘊含著必然,而更須明確,偶然是必然的前提。眾裡尋我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這詞怎就不是對偶然最好的詮釋?有一句俗話,叫做:不經意,很能成偶然的佐證:不經意間遇到了你,不經意間愛上了你,不經意間成了一家子,諸如此類,很具說服力。倒也是,刻意為之的事兒,嘗不知所終;正應了那句——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一炷香是快燃盡了,我站起身,再次為你拂淨碑上的纖塵,任清風帶著季節,悄悄走過。憑著季節,我對你低語,不管這些話語殘酷與否:葉之於樹,花之於葉,草之於土,水之於岸,季節之於自然,一個生命之於另一個生命,無可辯駁地,都是匆匆的過客。那麼,走過了生命季節,走過了生命小鎮,走過了繁花丘陵,即便色彩如昨,即便淳樸如醇,即便記憶如刻,我之於你,你之於我,只能是一個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