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照看的花草

遷進新居時，為了淨化室內的空氣，我們買了幾盆花草。

那正是一年的夏天，整個暑假我們一家四口――母親、我、妻子和兒子――都在城裡的新居。吊蘭便宜，也好養，我們便多買了幾盆；橡皮樹的葉子墨綠而寬大，母親總說那是柿子樹；仙人球據說個把月不澆水活得照樣精神。還有一種，有點像滴水觀音的，到現在也不知道叫什麼名字，葉子也很大，水靈靈的，給人滿眼的綠意。照看花草成了我們一家人生活中的一項重要內容。兒子喜歡數花草新長的葉片，橡皮樹隔幾天就會長成新的葉子，總是讓兒子一陣陣驚喜。妻子說，有幾盆花草放在家裡，感覺就是不一樣，覺得好像生活在大自然中。我呢，看書看累了，就拿起溼毛巾，輕輕擦拭葉子上的灰塵，覺得一塵不染的花草看起來才更精神，更有超凡脫俗的味道。

然而照看花草最盡心的，還是我母親。母親並沒有多少養花的經驗，她時而覺得花應該放在陽臺上多晒晒太陽，時而又覺得這樣會把花晒死，所以幾盆花草不是被從陽臺移進客廳，就是又從客廳搬到陽臺。每一盆花草，母親每天都要幾次澆水，不少花盆經常從下面滲出水來，溢在地板上，這時母親又會挪開花盆，拿來拖把，把水漬一點點拖幹。在母親不間斷的澆灌下，花草長得很快。幾盆放在地板上的吊蘭早已探出花盆，爬出很遠，莖節處開出淡淡的小白花，清新淡雅。那盆極像滴水觀音的的花兒，由於不斷地從根部長出新莖，片片莖葉四散開來，母親嫌不好看，便拿細毛線把莖葉收攏些，又怕花兒受了委屈，在花盆裡插個細木棍，好讓花兒藉著木棍的力量。橡皮樹已分了新枝，下面掉了兩三片葉子，可新枝老枝上長出了更多的新葉，這些葉子從嫩綠變成墨綠，也就是幾天的事。

收假後，我和妻子到鄉下學校教學，兒子開始上國中，就在新城二中，母親陪著孫兒住在新居。有母親在，我是不用擔心這些花草的。我唯一擔心的是那盆仙人球，這算是我們買得最貴的一盆花，喜幹不喜陰，母親還是像對待其他花草那樣，天天澆灌，我說過好多回，母親說知道了，可是趁我不注意，還是不停悄悄澆水。既然改變不了母親，我也就由著她的性子。大約過了多半年，有一天，一家人都在家裡，那仙人球突然從頂端塌陷，中間一包濃綠的水溢開來，發出一種不好聞的味道。兒子說：“奶奶，看，澆死了吧？”母親說：“胡說，我沒澆水，我都有兩天沒澆水了。”母親雖然這樣說了，但她還是很難受，平常飯量很大的母親那天吃得格外少。吃完後，碗筷也沒有收拾，就到她房裡躺下了。我走過去對母親說：“媽，一盆花，死了就死了，過幾天我另買一盆。”母親說：“你說得輕巧，這盆花，幾十塊錢呢。”

後來，我終究沒再買一盆仙人球回來。在內心，我是不太喜歡一切帶刺的花的，我喜歡那些性格溫和的花兒。仙人球是死了，不過，當鄰居的花草大都已經枯死，我們家的其他花草照樣精神，這都是母親的功勞。

又是一年暑假，我們買了數碼相機，對著花草一陣狂拍，鏡頭裡，我發現，無論是哪一種花草，隨意一個姿勢，都顯得儀態萬方，風情萬種。白髮蒼蒼的母親坐在花草叢中笑得是那樣開心，她的笑容永遠留在相機裡，留在我心靈的底片上。

今年十月，母親在被病魔折磨了近百天後，離開了我們。沒有了母親，城裡上學的兒子無人照看，也在一週後到西安上學去了。那天，是妻子陪著兒子一同去西安的，他們走後，我一個人回到房間，我感到一百三十多平米的房間，一下子顯得無比的空曠，盛滿了孤獨、憂傷與思念。

城裡的房間現在是無人居住了，只好窗戶緊關，房門緊鎖。有時，週末開啟房間看看，發現幾盆無人照看的花草都有些蔫了，就像我的心情一樣。我想起母親在時，我們每每回到城裡，她總會把一樣又一樣的飯菜端到飯桌前，她的嘮嘮叨叨會在每個房間迴響。再看那些花草，似乎每片葉子上都有母親的氣息。

想起母親去世前說的話：“媽管不了你們了，照顧好自己，照看好孩子，照看好那幾盆花草。”我給每一盆花草都澆了些水，給其中的兩盆培了些土。我想，這些花草一定會挺過這個寒冷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