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滴室眾生相

這悠遊還不到一天，就“啪”地摜倒啦（上海話音，意思摔倒、躺下、爬不起）。
或許，我少寫了瘦身的第四個方法：生場病，抽絲一下，也能折騰掉多餘贅肉。

可這第四個方法真的有點不地道：游泳第二天，上班前就神情恍惚的，到公司，又遇電腦癱瘓，等候修理、重灌系統的時候，直覺得渾身發冷、難受，整個人發顫，平日裡吹在身上的風扇軟風，那天讓人覺得徹骨。
請假回家，睡了整整一下午，迷糊到老公回。晚飯也只撂了兩口，難受，又趕緊跟床親熱去。晚上，被老公開車陪去醫院看急診，一量體溫，燒到38.3度，驗血聽診，背都能背出的流程，結果，細菌性的。是否感冒已經不重要的，最後，放棄吊點滴治療（要三天療程），反正，多喝水、吃藥，多休息就是啦。

回家，吃藥，繼續睡（這麼睡，能減肉肉嗎？），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斷斷續續的。早中飯吃了點菜粥，早就咕嚕了一天多的肚子開始實施下瀉（洩）計劃。這一瀉啊，就一發不可收拾啦，到第二天中午，24小時裡，跟抽水馬桶“親近”了12次，起先還覺得，‘恩，不錯，正好排洩掉多餘垃圾，減肥’，可到後來，真覺得，不對，以往經驗告訴我，這樣下去會脫水的。
下午，自己主動請求，老公陪同再去醫院複診。這本來不想飽受皮肉痛的，依然還是逃不掉，醫生處方，吊藥水兩天，消炎殺菌。那麼大的人，其實倒並不害怕吊針，只是覺得這一吊就得陪上2、3天時間，太麻煩。不過，既然有老公陪著，正好藉此發發糯米嗲，也不錯。

我只管坐著，老公付費、取藥，領我到二樓急診點滴室，將藥交給醫生後，帶著我找到靠窗的兩個人位置，坐下，等候護士叫名字。
很快，一個小護士嘹亮的聲音響起，對自己名字特別敏感的我，馬上舉手示意，感覺有點像老師點名似的。不過，這可不是站起來回答問題，而是把一隻白生生的手背伸出去，給她扎個洞眼。還好，勞動人民出身的我（雖然久不幹體力活），手上的經絡還是很清晰的，一針見血，貼上透明封條，拖著長長細細的藥水管子，乖乖地掛著吧。

週日下午的急診點滴室裡，人也蠻多的，近百個座位上，大概有一半滿員著，當然，這其中一半的一半才是真正的病人，另一半自然是陪著病人來掛點滴的。大多數還是年老的比較多，有老先生陪著老太太來吊藥水的，有半白女兒陪著佝僂著身子的老婆婆的，也有獨自一人前來打點滴老伯伯、老阿姨……
除了年紀大的，還有幾對20多歲的男女，獨來獨往的男人、女人，也有中年美婦陪著將近20歲左右的美麗女兒來吊針的……

醫院點滴室裡，病人進進出出的，時而有進來需要吊藥水治療的，不時也有吊完針離去的。
有老公陪著吊鹽水的我，自然不會覺得寂寞，兩人觀察著周圍的一切，時不時地說著話，常常發現，有時，臭老公也是個挺八卦、嘻皮的人，總會在我耳邊嘀咕幾句“怪”話，讓我注意他所言的情形，惹我忍不住發笑。

基本上，我周圍的吊針的人，都兩兩並排而坐的，左手斜對面，坐著一對年長於我們的夫妻，男人生病，萎靡地閉著眼睛，陪著他的老婆一會喝水，一會磕一粒話梅，一會又咳嗽吐痰，感覺比那生病的呼吸道還有問題。
“你看那家，這老公生病，老婆的嘴還一直不停的吃，難怪，那老公被‘剝削’得那麼瘦，她自個卻膀大腰圓的。”
“呵呵，儂好好交，那女人也不算很胖啊，就是模子大點，胳膊粗。可能是搞運動的嘛。”
“那也一定是拿她老公練的。”
“哈哈！”

我們的對面，不久前剛進來一對年輕人，陪著女孩子來的是個戴著眼鏡的外國小夥。不過，這外國人鬍子拉碴的，不仔細看，也估摸不出多大年齡。女孩子面色蒼白，不時用手捂著右腰處，發出“嘶嘶”的忍痛聲。等女孩子開始掛點滴了，那外國男朋友就手捧一本厚厚的英文書看起來，兩人也不多說話。女孩子有時會拉過他的手臂當枕頭靠一下，有時就直接躺沙發椅的扶手上，閉眼養神。
“這外國人倒還不錯啊，會陪女朋友來看病。”
“你以為就你們中國男人好啊。”
“你看他呀，出來還捧著本大字典，看啥呀？”
“哈哈，儂有毛病，人家看的是英文小說，自己不懂，還亂說。”
“算伊有知識？知識不如實惠，看我找的位置多好啊，唯一的一個情侶包廂座位啊。”
“怎麼說？”
“你看啊，人家兩個沙發椅中間，都有扶手隔開的，我們這兩個位置，中間沒有任何阻擋，除了兩邊的扶手。像不像以前看電影時，情侶包廂位啊？”
“哈，儂想得出來的。這是醫院，又不是電影院。”看看周圍，確實，只有我們兩人的座位是如此狀況。
“不是電影院也可享受情侶包廂嘛，看看，你枕著我的肩膀，抱著我的胳膊，多方便呀。”
“哈哈，是是，你最會挑好東西啦。我也是啊，挑了你這個會挑好東西的老公。”說著，把他的胳膊抱得更緊，笑得更暢懷。

忽然，右手旁斜對面發出有節奏的呼嚕聲。一對年老的夫婦一同坐著，老太太手上掛著藥水，閉眼休息，邊上陪著他的老先生，鼻樑上架著一副老花鏡，手上拿著一份報紙，頭卻歪在沙發靠背上，鼾聲大起地睡著了。
“你看看，這就是典型的老了，讓他真的好好去睡吧，一定睡不著，只要拿起報紙，看起電視，就會打瞌睡、打呼嚕。老的表現就是，該睡的時候睡不著，不該睡的時候坐著就呼嚕。”
“哈哈，儂神經啊，你爸爸不也是如此啊。老的症狀還有，以前的事情記得很牢，眼前事卻忘得一乾二淨……你自己現在常常懷舊呢，是否也是老的表現啊？”
“看，你都說我那是懷舊，跟老的表現是兩碼事嘛。”
“到我們如他們那樣老的時候，你是否也會像老伯伯一樣，歪著頭，流著口水，陪著我這老太婆一起啊？”
“會，我們到時候，一起打瞌睡、打呼嚕，哈哈~”
“哈哈，十三！”沒掛藥水的左手再也忍不住打上了他的大腿。這男人夠瘋！實在吃不消伊！
……

有這老公陪在身邊，2個多小時的掛水過程倒也不悶，相反，還讓我難得有機會，順著他的引導，細心觀察著周圍的人們。

門口進來一對夫妻，50多歲，女的一進來，就非得讓門口那幾排位置的人挪挪，說門口空氣好，讓她老公一定坐那。
我心想，來這兒的都是病人，幹嗎非得讓別人讓你們坐這位置呢？這又不是你家，也不是你單位，難道還要別人都尊你為長啊。可能是做領導的？
果然，他們坐下沒多久，那男人的電話就不斷，約晚上吃飯應酬的啦，解釋現在無法親歷，讓手下趕緊安排；又說明日會議時間，商討議題……扯著個大嗓門，像做報告似的，全然不顧了周圍人的耳膜是否能夠承受，整個點滴室好像就他一人為黨為人民“鞠躬盡瘁”似的（看他那樣，也不會是什麼大官）。

一對父子，兒子如我家寶貝一般大小，父親滿頭大汗的，安排兒子停頓掛水後，又急著出去買麵包和水。買回後，顧不得擦去汗水，取出一片面包，用餐巾紙包著，遞到兒子手上，兒子才吃了兩口，他又將開了蓋子的礦泉水瓶遞到了兒子嘴邊……
可憐天下父母心啊！無論爸爸還是媽媽，只要自己的寶貝孩子生病了，真的比自己生病都著急，恨不得一切都能自己來承擔。不由地想起自己曾經寫過的《兒子的手》，每次看到醫生給兒子手背扎針的時候，往往疼的是自己心。父母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永遠健健康康的。

反思，如果換作是父母生病，做兒女的又有幾人能如此悉心陪伴左右，又毫無怨言呢？尤其20、30歲左右的兒女。觀察整個點滴室裡，少之又少。
掛點滴結束，站起準備離去的時候，正好進來一對20歲的年輕男女，看著像是大學生模樣，女孩子很依賴地挽著那男孩子，男孩子呢，面無表情地領著她找到座位，陪她坐下後，自顧拿紙巾擦去汗水。那女孩子估計病得蠻厲害的，居然一下要吊大大小小的5瓶藥水，這沒4、5個小時，是絕對無法離開的。
就在我走出點滴室門的時候，不禁有了這樣一個念頭：“不知道我兒子以後會不會也這樣，陪著女朋友來掛藥水呀？”想到出門前，跟兒子開玩笑“你陪媽媽去吊鹽水，好嗎？”，那小子居然笑著搖搖頭。其實，做媽的哪會真捨得讓兒子陪去醫院啊，可這個時候我真的在想，換作是他女朋友呢，還會搖頭嗎？

當然，我這個做媽的絕對不是吃兒子女朋友的醋，更何況，他現在還小呢。不過，人生有時就是如此，做兒女的往往忽略去關愛父母，在中國人的觀念裡，無論大人還是孩子，總覺得長輩去關愛、照顧小輩是應該的份內事，總是很少去奢求從孩子身上獲得回報。
其實，無論是誰，無論是年幼還是年老，也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一旦生病的時候，總是希望能獲得家人、親人、愛人的關心和照顧，能讓自己有個可以握著手給自己壯膽和信心去戰勝病魔的堅強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