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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一條河的念想作文

散文||一條河的念想

散文||一條河的念想作文

這個春天,註定不尋常。

春節過後,就很少出門了。靜坐京城一隅,泡一杯清茶,捧一本名著,一字一句地咀嚼,一行一頁地回味,在茶香書海中,暢遊於文學大家們構築的精神世界,不亦樂乎。

在這個春天,除了讀書、寫作,就是痴痴地望著窗外,靜靜地想心事。一遍遍地回想著朝夕過往,歲月變遷……

馬路上,往日車水馬龍的景象不見了,行色匆匆的人們都安分地待在家裡。平日裡,那晝夜喧囂的咖啡屋、小酒館,店門緊閉,人去樓空,一片寂寥。道路兩旁,吐露新芽的柳條在風中搖擺,宛如女子飄逸的長髮;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植物,綻開五顏六色的小花,給漸濃的春色多了幾分生機。夕陽的餘輝,在空曠的馬路上灑下一地金黃;諸多散落的微小塵埃顆粒,折射出星星點點的碎光。整條沒有車流的馬路,彷彿變成了一條波光粼粼的河流。那一片盪漾著金黃漣漪的“水面”,靜謐而美麗,如夢似幻……

這些日子,我天天將這條路,想象成一條河,一條流向故鄉的河。

一個人在思鄉的時候,總可以為鄉愁尋出一百個合理的邏輯,找到一千個想家的理由。離開故鄉久了,故鄉的記憶,總是停留在童年裡那段不經意的時光中。一旦觸碰某個物件、談起某個話題、見到某個景象,都會勾起對故鄉的無限思念。比如,這條意象中的“河”。

故鄉地處裡下河地區,豐沛的水源,獨特的地理環境,造就了無數條縱橫交錯的大小河流。在眾多的河流中,讓我印象最為深刻的卻是一條無名的小河,因為這樣的河太多,鄉親們統稱為“閘河”。

這條用於旱時抗旱、澇時排澇的人工河,一頭挨著南邊寬闊的中山運河,一頭連著北邊潮起潮落的灌河,通向無邊無際的大海。凡與灌河相連的河,都會在堤壩上建一座閘樓,築一道閘門。其作用,就是控制閘河水位,還有就是便於漁船進出港。守閘的人,姓蔣,人稱蔣大爹。那時候只要見到蔣大爹,扛著啟閘的搖把,大搖大擺地往閘河的方向走去,我們就知道“又要提閘板了!”

如果是雨季,在大雨來臨之前,滿滿的閘河水,一定是排向灌河的。這個時候,村民們便會蠢蠢欲動,大人們從床下掏出冬眠了一季的漁網,抖落灰塵,往肩上一掛,順手抄個魚簍,徑直走向那條令人亢奮的閘河。我們這些孩子呢,一哄而上,跌跌撞撞,屁顛屁顛地跟著滿臉豪邁的大人,去河邊喜悅著別人的喜悅。落潮的灌河,水位在不斷地下降,閘河裡的水流開始湍急咆哮,從閘門翻卷出朵朵造型各異的浪花,打在岸邊的石坡上,瞬間沒了蹤影。打漁人,看準時機,在迴流處,在魚躍處,一次次撒下魚網……

一陣喧鬧忙碌之後,活蹦亂跳的魚兒,就裝滿大人們的魚簍。此時,灌河的潮水漸漸上漲,到了下閘板的時間了。我和幾個一般大的小夥伴,“蹭,蹭,蹭”隨著蔣大爹爬上閘樓,幫著他搖動把手,閘板緩緩落下。方才還在歡快奔騰的河水,頓時像是一群極度疲憊的野馬,口吐著白沫,瞬間消停了下來,變得如同極其溫順的小綿羊,緩緩地陪著時光流淌。

一場暴雨過後,靜靜的閘河水,豐盈清澈,碧波盪漾。

這條閘河是啥時候形成的?不清楚。可能是很久很久以前開挖的;也可能是有人駐紮後修築的;也可能是原本就有。不管怎樣,第一個提出挑河置閘方案的人,是偉大的。第一批開挖這條河的人,也是偉大的。

小時候,家裡用水,都是我和大哥去閘河抬。一根扁擔,一隻木桶。到河邊,舀滿。穿上扁擔,大哥在後,我在前。大哥個高,有時候,他故意踮起腳尖,木桶瞬間一滑,繩子就不在中間了,我頓時感覺到了肩上的重量。哥倆就發生了爭執,相互抱怨指責,沒幾句,就對罵上了。最後,總是他先伸手,打了我。一路上,我哭哭啼啼,不停地叨叨著,回去要向大人告狀。爺爺聽後,總是笑哈哈地說:“不哭,不哭,再過十年,等你長高了就可以‘報仇’了!”從那時起,我就天天盼著自己快快長高。

過了幾年,大哥去了外地讀書,我成了家中的勞力,身體也長結實了些,就自己挑水了。兩隻木桶,系短繩子,掛在扁擔兩頭。一路上,空木桶左右搖擺,似跳舞一般。兩隻木桶,各舀了半桶水,多了挑不起來。挑了兩年水,學會了不停步換肩。人照舊小碎步走,一隻肩膀壓麻了,頭一低,扁擔在一側的肩頭一滑,很順溜地轉到了另一邊。半路碰上熟人,他們說,二子,你真是二,挑這麼兩大桶水,也不怕長不高了?我憨笑說,不礙事,挑完水在村口的老槐樹上抻一抻,就又變長了。話雖這麼說,後來過了十多年,我個子一直沒長高多少,懷疑是因為挑水壓的。直到穿上軍裝,也沒能報大哥的“仇”。

閘樓的西邊,有一片灘塗。清明前後,灘塗上的小草會冒出嫩芽。向晚的陽光鋥亮,我們放學先不回家,揹著書包一路小跑直奔那片河灘,只去幹一件事——提(di)茅荌。“茅荌”一詞,是當地的方言發音,我查了半天字典,也沒找出再合適的“荌”字。所謂“茅荌”,就是春天茅草發芽時,最先露出的,青青的、尖尖的、長長的,如同一根縫被子用的大針,倒插在大地上。春天過後,便會長得高高的,然後開出像蘆葦一樣的花。風一吹,又像蒲公英的種子一樣,散落在大地的各個角落。

也許,是那個時候家家都窮,沒有零食可充飢的緣故。我們層層剝開茅荌的皮,最後露出了一根白白的、嫩嫩的、細細的東西,將它壓成一塊圓圓的餅,一口一口咬著吃。那種甜韌嫩滑的充實感,回味無窮。生長在童年裡的味蕾,總是讓我們樂此不疲。

大地春來,萬物復甦。埋在土地裡昏睡了一個冬天的植物,爭先恐後地探出腦袋,露出了尖尖的小角。蘆葦像春筍一樣,以驚人的速度,節節升高。“哎呀!”只聽一聲喊叫。不用問,肯定是有人動作慢,被瘋長的蘆葦尖,刺到了屁股。一陣笑聲過後,我們依然會蹲下身子,低著頭,專心致志幹著同一件事。因為蘆葦與茅草生長在同一片天地,如此,我們在提(di)茅荌時,必然會踩著蘆尖。茅芯提了,傷不了茅草,不影響再生。而蘆尖傷了呢,這根蘆葦,也就徹底完了。為此,生產隊上專門設了一個叫“看青”的崗位,驅趕在這片地上“撒野”的我們。

“看青的來了!”突然有人一聲大叫,所有人迅速起身,鳥散,奔跑。跑了一陣子,終於甩掉了那個氣勢洶洶,拚命追趕我們的中年人。我們的腦門上、鼻尖上全是汗,汗珠子一直滾落到粉紅的小臉蛋上,細細的汗毛上閃著光華,大家顧不上擦汗,攥著茅安,面面相覷,“咯咯”地笑。我也在笑,脖子後面的汗水已經流成了一條小溪。我在笑,我們在笑。似乎在這個時候,才是童年中最開心的時刻!

夏天,是閘河上最熱鬧的季節。過了上午十點,天氣開始悶熱,平靜的閘河水,開始動盪起來。一群群光著屁股的少年,“撲通,撲通”跳入河中。有的一猛子扎進去,半天才浮出水面。這場面有點像下了鍋的餃子,在“沸騰”的水中,浮浮沉沉,緊緊挨著,卻又都有自己的空間。喊叫聲,划水聲,混著一團。幾個不怕死的,爬上十米高的閘樓,揮著手,吶喊著,吸引著人們的注意力。然後,捏住鼻子,憋口氣,閉上眼睛,鉚足勁兒往下跳。只見那一個個身影,宛如一塊塊從天而降的大石頭,順勢落下。“轟隆,轟隆”一聲聲巨響,水花四濺,水面上一層又一層波浪,湧向岸邊。我膽子小,只能坐在岸邊,為他們喝彩助威……

到了下午,火辣辣的太陽,漸漸失去了威力。我們幾個會意地對個眼神,然後,騎上生產隊放在河灘上吃草的老水牛,躺在牛背上,哼著小曲兒,悠哉悠哉,開始閉目養神。調皮的小夥伴,拿根樹枝往牛蛋上使勁一捅,受到了驚嚇的老牛,大吼一聲,抬起前蹄,瘋狂地奔跑起來。牛背上的人,還沒弄清楚咋回事,已被重重地甩在了河灘上的淤泥裡。一聲叫罵,一陣追趕,那個搗蛋鬼,往蘆葦蕩裡一鑽,逃得無影無蹤。

夕陽西下,吃了一天草的老牛,回欄前要飲一次水。放牛人將韁繩盤在牛脖子上,一聲吆喝,幾頭老牛,慢慢悠悠地走到閘河邊,一字排開,嘴扎進水裡,“咕嘟嘟,咕嘟嘟”大口開喝。只見鼻息吹起的水,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牛脖子上的食道起起伏伏,好似水管子一樣;牛肚子慢慢脹起來,圓起來,成了一面鼓。喝足了,老牛才從水裡扯出嘴,深深出一口氣,心滿意足,慢吞吞地上了河堤,搖著尾巴,反芻著食物,自由自在地往回走。蹄子溼漉漉的,蘸著泥水濺了一路。走著,走著,隨心所欲的一泡糞,撒在了路上……

晚飯後,河堤上的人開始聚集。有的拿著一片帆布,有的頂著一塊蘆蓆,也有的捲了張塑料薄膜,找好各自理想的地方,一塊接一塊地鋪展開來。然後呢,就坐在屬於自家的那塊領地上,搖起芭蕉扇子,開始“八卦”一天中他(她)們認為的奇聞怪事。比如,張家的夫妻吵架了,可能為了啥啥的;李家的小子娶了個矮媳婦,但臉蛋蠻俊的;老王家的媳婦生了個大胖小子,卻一點也不像老王家的人……

天還沒完全黑下來,餵奶的婆娘,雙腿交叉,席地而坐,無所顧忌,毫無遮掩,衣襟一撩,托起一隻飽滿而挺拔的奶子,往娃嘴裡一塞。然後,若無其事地抬起頭,繼續聽旁人講故事。孩子拱在她的懷裡,歡快地蹬著小腿,“咕嘟,咕嘟”吸著奶水。過一會兒,將娃調個頭,換另一隻。堤上納涼的老老少少,個個都豎著耳朵,生怕漏掉重大訊息,似乎沒人介意這些習以為常的小事兒。

月亮慢慢升了起來,河堤上颳起了微風,人們感到了一陣陣的舒心,帶著幾分愜意和滿足,甜甜地進入了夢鄉。

秋天一到,閘河兩岸,一排排火紅的高粱,列出整齊的方陣,等待著主人檢閱。風從西向東吹著,稻穗低垂著沉甸甸的腦袋,金色的陽光灑在稻穗上,一浪又一浪迷人的金黃在田野裡翻滾。土地,承載著生命的延續與希望,也承載著農民的快樂與幸福。

開鐮收割了。農民們拿著提前磨得錚亮的鐮刀,在田間一字排開,生產隊長一聲令下,“嚓,嚓,嚓”齊刷刷的聲音,在這片田裡此起彼伏。那些排在田中間的人發現,每年割到田地正中間,總會有成片倒伏的秸稈,好像被石磙子碾過似的。是誰把這兒當作了伊甸園,抱著愛的企圖而來,幽會狂歡後,帶著愛的滿足而去了呢!沒人曉得。

顆粒歸倉。大地像洗淨了的面孔,終於又露出了真容,在休整中等待下一個季節的輪迴。

秋風起,蟹腳癢;菊花開,聞蟹香。進入深秋,被河水滋養了一春一夏,肥美碩大的螃蟹,紛紛向閘裡的石頭牆上爬。這,或許就是“大閘蟹”一名的由來了!當年,還沒有養殖一說,其實也根本用不著養殖,溝河港叉到處都是,既不值錢,也沒油水,比不上肉香,吃著還麻煩。記得,當時豬肉是七毛二分一斤,而一斤多一隻野生的大閘蟹,也就三五毛錢。因此,人們捕捉大閘蟹,很多時候只是個樂趣。

起風了,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我和幾個鄰居的孩子,分別拿上絲網、馬燈、手電筒,還有裝著長長竹杆的抄網等,一些捉螃蟹必備的工具,向閘河走去。夜風習習,我們在靠近河閘的港灣,找到合適位置,將絲網一片一片拋入河中。放下馬燈,跑進生產隊的梨園,偷摘幾個尚未熟透的梨子,每人分倆,一邊大口地啃著,一邊目不轉睛地盯著插在岸邊的網線“守株待兔”。吃完了,其中倆人,一個拿著手電筒,一個扛著抄網,來到閘板兩側的石牆之上,捕捉欲攀爬上岸的傢伙。

在沒有電燈,沒有電視,沒有網路的歲月,鄉下的夜是漫長的。遠處的微弱的燈光,一點一點地熄滅了。夜,像張漆黑的網,籠罩著大地……

收網,撤退。幾個時辰過後,我們帶著勝利的喜悅,凱旋而歸。十幾只張牙舞爪、口吐著白沫的大閘蟹,在一柱香之後,便成了又紅又香的美味,統統進了我們早已飢腸轆轆的肚子。

月亮慢慢升起來。幾聲狗叫,劃破了鄉村的夜……

進入三九,天寒地凍,閘河上結了厚厚一層冰。我們戴著狗皮帽子,抹著鼻涕,在冰面上玩耍打鬧著。打木陀螺的,三三兩兩圍在一起,瞪著雙眼,誰也不服誰,臉蛋緋紅,一鞭一鞭使勁地抽著眼看著就要停止旋轉的傢伙。有人,一隻腳踩著一塊冰塊,一隻腳在冰面上加速,滑溜地向前奔跑著。還有人,坐在一把鐵杴上,另一個拉著杴把,在歡快的笑聲中,跑啊跑,樂啊樂;突然,腳下一滑,一個仰面朝天,“咚”一聲後腦勺磕在了冰上。坐在鐵杴裡的,被甩得遠遠的,連滾帶爬地喊叫著……

瘋了一個晌午,精疲力盡時,才發現自己的棉褲破了,帽子溼了,一隻棉鞋也不知掉到哪個冰窟窿裡了。回到家門口,頭上還冒著熱氣,心驚膽戰地等待著大人們的發落。

風吹雨淋,幾年下來,閘河兩邊的河沿已殘缺不堪,河裡淤泥沉積。那時,興修水利,各級都很重視,好像年年都有挖溝挑河的計劃。記得,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只要男人滿18歲,冬天“出河工”是必不可少的勞動任務。如果出不了河工,肯定是有病殘的“廢人”,這樣是娶不到媳婦的,誰家閨女會嫁給一個幹不了重活的“殘疾人”呢?

家家都安了有線小廣播,人人都知道誰該出河工。集體的事,便是大家的事。只要大隊部在廣播裡一吆喝,全大隊的所有男勞力,就會按照指定的時間、地點,扛上鐵杴,推著獨輪車,不約而同地來到工地上。

蔣大爹會按大隊的通知,提前將閘河裡的水放幹。河床裡,黝黑的淤泥,裸露出來。一部分人,捲起褲腿,挽起袖子,衝到中間,在手心裡吐口唾沫,雙手搓了搓。然後,掄起鐵杴,拖泥帶水,一杴一杴往岸上甩。上面的人,一車一車將甩上來的淤泥,推往田地的低窪處。群情激昂,熱火朝天。一個禮拜後,一條幹淨、嶄新的閘河,出現在人們的眼前。等到灌河漲潮時,蔣大爹找準時機,將閘板高高提起,讓灌河水流進閘河。有了水,這條長長的河,又有了動感與靈性。

當我再一次來到閘河時,離開故鄉已經三十多年。如今,村裡早已不養牛了,河灘上的枯草層層疊疊;守閘的蔣大爹過世了多年,閘樓已破爛不堪;河床裡淤積了很多泥,淺淺的有點發綠的河水,漂滿了塑料袋等白色垃圾;河堤上坑坑窪窪,似乎多年沒人踩踏了……

我在河堤上站了許久,都沒見著一個人。對岸工廠拴了一條大狼狗,在大門口坐著,不時地豎起耳朵,伸長脖子,歪著腦袋,上下打量著形影孤單的我。它一定不知道,這條河的悠久歷史;它一定不曉得,這條河曾給多少人帶來了歡樂;它更不會清楚,這條河曾經是村莊的命脈啊!唉,它不過是條狗,一條為主人看家護院的狗,怎麼可能會知道這些呢!

在這全民禁足的春天裡,隔著光陰的長河,我只能一遍遍在心裡,在夢中,撫摸著故鄉的山山水水。半個世紀前,思鄉心切的余光中先生曾有過的情愫,就這樣在我的心房裡堆積著,翻湧著:鄉愁是一條淺淺的河,我在這頭,故鄉在那頭……

標籤: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