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路上作文
盛夏的午後,我駕車賓士到筆直平坦的高速上。兩側是生機勃勃無窮無盡的田園。時有黑色的小燕子輕快地飛舞在油綠的苗田上;時有長尾的灰鵲優雅地盤桓於臨巢的樹梢;時有安謐的村莊倏然旋出了群翔的白鴿;時有像羽毛像牛馬似的白雲輕輕飄行在田野的上空。
我怡然自得走了一程,便心平意淡了。這是自小見慣的樸素景象,我有興趣的是,峰迴路轉地穿越大山,或彎彎曲曲繞著湖海的新奇別緻的路。矚目到匆匆的車流上,耳邊唰唰唰、輪胎滾動的聲音越發響起來。
又勻速行駛了一陣兒,心裡開始蠕動著什麼?是閒適沉澱成難耐的寂寞,萌生出垂垂欲動心力。清思何寄,何所適從呢?無聊之際,我忽然發現東方的天上聳起了一座高山似的白雲。它平地而起雪堆玉砌似地疊羅而上,每層的峰巒崖嶺都清晰陡峻別緻新奇。高峭突兀處湛湛悠悠凌霄瞰世之絕境;舒緩倚幽處蔥蔥蘢蘢蔭映瓊樓玉宇之妙界;還有那冰滑玉白蜿蜒深邃的峽,谷,窟,穴,令人悄然萌動尋奇探祕的遐思。它恣意橫生蓬勃突起扶搖而上,直抵了蒼穹。那巔峰旁飄浮的輕紗羽毛似的白雲卷,和
它的麾下依附的牛馬及各種動物似的白雲朵,襯托得它雄姿偉態,巍峨不失婉約地屹立在東方。一時間成為天下最高大,最顯赫,最讓人神往和仰慕的景觀。我有絲感覺:如果天堂存在,也莫過於處在那麼高階、華麗、優美的地方吧。
幸好我行的路正是朝著這座山似的白雲直直地遠去了。我興奮了,加大油門向前馳去。我要趕到它移開之前,衝進它裡面,去看看它玲瓏剔透,冰雕玉琢的世界。
左側隔離帶是一人高的冬青樹,她們一株株枝招葉展興高采烈的樣子,也簇擁成隊地順著大路直湧向盡頭的白雲山裡去了;卻被我的車嗖嗖地像飛梭似地超越著。大地在腳下滑動,前頭的景物由遠及近,透過路旁閃過的棵棵、隊隊、成林的大樹杆,我望到田野遠處的鐵塔、樓舍、和天空裡像牛像馬似的白雲也在角逐似的向前移動踴躍著。但不一會兒,它們就紛紛落到車後邊去了。
車旁湊上來一隻小燕子,急急地拍著翅膀近近地和我的車並駕齊飛,像是要超越阻攔我嗎?飛得還挺快,但是我的車是勢不可擋的,它堅持著飛了一段就洩氣地將頭一仰敗下陣來,往一旁斜滑而去。前頭又出現一隻大鳥橫空截過大路來。我沒減速,眼看快撞上了,它嚇得慌忙將身朝高處躍,由車頭上擦身而過。我似乎看清楚它的圓眼睛驚慌失措地嗔了我一眼,似乎有些幽怨。
我舒適地坐在密不透風的車子裡,隨性主宰著自己所去的方向和速度。點開首激情奮進的曲子,心也隨之澎湃起來,一任身邊的景物劇烈地演變快速地飛逝。我心無旁騖風馳電摯般向著理想之地嗡嗡地馳去。
當我看到外面樹枝顫動,大地開始陰暗,飛鳥驚慌得像落葉一樣掠去。我覺察自己已經來到那座白雲的下邊了。這裡因陽光照射不進來,一切不再明豔,樹木花草鳥雀也失去了以往興高采烈自得其樂樣子。並且愈向裡走愈加黑暗,田間,路上模糊不清;天上烏煙瘴氣,暗流湧動,確是醞釀著一場特大的雷電風雨。
我沒有想到,我所追求的、那座如山一樣高大,外表那麼聖潔亮麗的白雲;它的裡面竟這麼陰暗,內心卻如此險惡;世間萬物都為之動容無可奈何而屈身順應它的氣色、承受它的侵擾。
然而,路上的老司機們都明白,天變了,其實它只是一塊兒雲彩。全打開了大燈加大油門沿著公路向前衝,都想盡量趕過這段兒,躲開這陣風雨。他們清楚:那峰迴路轉彎彎曲曲的、新奇別緻的路,其實是很危險難行的路段。陽光燦爛,闊野平川的大路才是最安全、最理想的程途。
現在我的心裡驀然明確了一個事實:華麗或樸素的外表都可以誘惑或矇蔽人的心智。我因新鮮或見慣而忽視了它們的實質。現在進入了黑暗,方才覺得陽光多麼重要,太陽是多麼的美好。當初之地:那份明媚,那份蔚藍,那油綠、潔白,全然是陽光照射的結果。我因司空見慣而忽略了它們的存在。
珍貴一旦擁有,欣賞遲早有夠,新奇別緻,是給陌生準備的。我所見慣的,那安謐,旖旎,平淡祥和的故土,煥發著勃勃生機的最樸素自然景象的地方,才是實實在在的人間最可纏綿的地方。
我加大油門嗡嗡嗡地向前馳去。讓那理想的天堂永存於純真的憧憬和虛無縹緲的幻想中去吧。我要加入快車道的滾滾車流,衝破黑暗避開這場風雨,向著原來、光明而又太平的世界飛速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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