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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子建散文暮色中的炊煙推薦4篇 《靜逸於暮色,凝望飄渺炊煙》

遲子建散文《暮色中的炊煙》是一篇描寫鄉村田園景觀的優美散文。作者以富有感情的筆觸描述了夕陽下農舍炊煙裊裊的場景,勾勒了淳樸的鄉村與悠閒的田園生活。散文中融入了對自然的讚美與思考,充滿了溫暖與希望。是一篇值得品味與分享的經典之作。

遲子建散文暮色中的炊煙推薦4篇 《靜逸於暮色,凝望飄渺炊煙》

第1篇

講故事的時候,我習慣在說下一句之前加一個“然後”,彷彿不加這兩個字,故事就無法繼續。可是不是所有故事都有然後,至少那一段遠的要命的愛情沒有然後。

有一棵樹,愛上了馬路對面的一棵樹。雖然只有一句話,但這是一個完整的愛情故事。我初次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還著急地想知道後續的發展,可是對我說這個故事的人說:“沒有然後。”

後來,經歷過一段遠的要命的愛情之後,我才明白,愛情不是童話,並不一定會有一個幸福美滿的結局;愛情不是悲劇,並不一定會有一個悽美動人的結尾。有一種愛情,開始就是結束,在唯美的開頭之後,便是倉促的結束,不會有然後,不會有轟轟烈烈,也不會有細水長流,一切都在一瞬間戛然而止。

一段遙遠的愛情,並不僅限於地域上的遙遠,還有兩顆心之間的距離。地域的遙遠有時候是不可跨越的,例如生死,有時候可以通過交通工具,通訊裝置拉近,但是心與心的距離很難縮短。就算其中一個人有著飛蛾撲火般的魄力,但只要對方關緊心門不讓人靠近,最後就是徒惹一身傷。

也許若干年後,故事中的兩棵樹雖然相隔一條馬路,但是在它們的根已經在地下交錯,它們的枝葉已經相接,曾經遙遠的距離不復存在。

也許若干年後,故事中的一棵樹依然矗立在原地,但它對面的那棵樹早在一場暴風雨中倒下。馬路對面依然有一棵樹,卻不再是它愛過的那一棵了。

旁觀者可以設想出無數個結局,但或許只有當局者才會知道再多的“也許”也挽回不了已經逝去的愛情。遠的要命的愛情沒有然後,只剩下回憶。在回憶里加上所有的“也許”和“然後”,大概就是一種最好的安慰了。

遲子建散文暮色中的炊煙推薦4篇 《靜逸於暮色,凝望飄渺炊煙》 第2張

第2篇

如果不出什麼意外的話,一般來說,女人的手都比男人的要小巧、纖細、綿軟和細膩。不是常常有人用“纖纖素手”、“十指尖尖如細筍”來形容女人的手嗎?

舊時代女人的手真正是派上了用場。紡織、縫補、漿洗、扯著細長的麻繩納鞋底、擦鍋抹灶、給公婆端尿盆、為外出打工的男人打點行裝、洗尿布等等,真是不一而足。當然也有耽於刺繡、撫琴而歌、拈扇捕蝶的小姐的手,但那不是大多數女人的手的命運,所以也就略去不計了。

女人的手雖然備受辛勞,但很奇怪它們總是保持著女性的手應有的本色,靈巧而充滿光澤。看許多古代的仕女圖,畫得最美的不是眼睛和嘴,而是那一雙雙安然垂在胸前的手。它們光滑美麗,像玉一般熒熒泛光。幾百年過後,再看那畫中的女人,只感覺那手充滿靈性地又要動起來,彷彿又要去挑油燈的燈花,又要撩開竹簾看一眼她屋裡的男人,又要到河邊去窸窸窣窣淘米一樣。

現在的女人不必那麼辛苦了。但是她們照例要下廚房,要照顧小孩子。她們仍然要洗衣、淘米、切菜、站在煤氣灶前將蔥花撒到沸油中爆響。若是她們有好心情,她們還要編織毛衣、裁剪、佈置居室等等。她們用手使屋子一塵不染,連窗臺上蒔弄的花卉的葉片也纖塵不染,家裡的空氣真正是透明的。女人在忙碌這些的時候就丟掉了一些時光,她們的額頭和眼角會悄悄起了皺紋,髮絲的.光澤不似往昔,但她們的手卻仍然有別於男人,即使粗糙也是一種秀氣的粗糙。

於是我便想,女人的手為什麼不容易老呢?我想其中的一個主要原因是由於它們經常接觸蔬菜水果、花卉植物和水的緣故。女人們在切菜的時候,柿子那猩紅的汁液流了出來、芹菜的濃綠的汁液也流了出來、黃瓜的清香汁液橫溢而出、土豆乳色的汁液也在刀起刀落之間漫出。它們無一例外地流到了女人的手上,以豐富的營養滋養著它們,使它們新鮮明麗。女人的手在蒔弄花卉和長綠植物時必然也要沾染它們的香氣和靈氣,這種氣韻是男人所不能獲得的。女人大都愛水,米漿、洗衣水的每一次浸泡都使得手獲得一次極好的滋潤。

我這樣說,並不是鼓勵女人都下廚房。可是不下廚房的女人有味道嗎?

女人的手不容易老的另一個原因,我猜想是因為眼淚的滋養。女人愛哭,很少有人會任淚自流到脖頸衣襟而不管不顧,也很少有人會像古典小說中的女人一樣拈著手帕擦淚,女人哭起來大多是“鼻涕一把淚一把”,手也就適時而來,一把一把地在臉頰擦個不停。眼淚是一個人的精華,它只有在人極度悲傷和高興的時候才奪眶而出,它對女人的手的滋養肯定不同凡響。淚水在手的表皮上慢慢地透過毛細血孔浸透在人手的內部,這時悲哀也就隨之化解,青春和希望的力量在漸漸回升,女人的手經過淚水的洗禮變得更加有活力。

以上我所揣測的兩點,最好不要被醫學專家看到,不然便免不了要深究我犯了如何如何的常識錯誤,我可不想脣紅齒白地對簿公堂。何況,我對一些常識性知識的千年不變總是深懷恐懼和疑慮。

忘了哪一年在一本書上看到,女人在臨終前比男人喜歡伸出手來,她們總想抓住什麼。她們那時已經喪失了呼喚的能力,她們表達自己最後的心願時便伸出了手,也許因為手是她們一生使用了最多的語言,於是她們把最後的激情留給了手來表達。

我現在是這樣一個女人,我用手來寫作,也用它來洗衣、鋪床、切蔬菜瓜果、包餃子、醃製小菜、刷馬桶。如果我愛一個人,我會把雙手陷在他的頭髮間,撫弄他的髮絲。如果我年事已高很不幸地在臨終前像大多數女人一樣伸出了手,但願我蒼老的手能哆哆嗦嗦地抓住我深愛的人的手。

它是如此安然地出現在我面前——阿央白。晨光瀰漫了空悠悠的山谷,它面朝著鳥聲起伏的山谷,把它那驚世駭俗的美一覽無餘地展現在我面前。

石鍾寺石窟的第八窟便是它了——阿央白。它是一尊刻有女性生殖器的石窟,據說是白族先民原始崇拜的特殊雕刻。它同周圍石窟中的菩薩、南詔國王及侍從、天神、力神、古代波斯國人等等坦然地相處在一起,以其渾然天成的美吸引著一代又一代的人。只有這尊石窟下的一塊圓石,才被千古不絕的朝拜者給跪出兩江深深的凹痕,那麼觸目驚心的凹痕。

我遠遠地看著它,它的黑褐色的質地、輪廓分明的曲線、睥睨世俗的那種天真無邪的氣質。我們就在那一瞬間溫存地相遇了,陽光在它的身上浮游著,它似乎就要柔軟地熒熒欲動,就要流出一股瑩白芬芳的生命之泉。

沒有嘈雜的交談,靜悄悄的風、靜悄悄的陽光在我們之間穿梭著。它靜悄悄地立在這裡已經有許多個漫長的世紀了。它沐浴著風聲、雨聲、月光、陽光,這一切都沒有損害它的容顏。它是古老的,同時又是年輕的;它是蒼涼的,同時又是青春的。我注意到,周圍許多處石窟在戰事中遭到破壞,菩薩斷了胳膊、侍從少了腿,而許多頭像都面目模糊。獨有它,阿央白,它依然完整無缺地出現在我面前。就連邪惡的手都不敢觸及它,看來真正的美本身就能驅除邪惡。

阿央白出在莊嚴肅穆的佛教聖地曾招致了種種非議。有人說這純粹是後人出於對佛教的褻瀆而導演的一場惡作劇。他們認為阿央白不潔、不貞,怎麼可以把生殖器赤裸裸地雕刻在石頭上呢?

我無意揣測這尊大約誕生於唐宋時期的雕刻其用意究竟是什麼,也許雕刻者雕厭了充滿神話色彩的菩薩、天神,雕厭了國王和歌舞昇平的場景,雕厭了他們不可觸及的事物,所以他們才雕出一副顯赫的女性生殖器,因為只有它,才能給人以最溫存、親切、可知的感覺。也許雕刻者只是發現了一大塊黑褐色的石頭,他產生了豐富的聯想,於是女性生殖器的輪廓就在上面顯現了。

當然,一切揣測都只能是假想。不管怎麼說,阿央白誕生了,而且存在下來,並且將要獲得永生。雕它的人沒有留下名字,但我覺得當他用刀鑿劃出一道道痕跡時,他一定是斂聲屏氣用心在雕刻。雕它的人一定是個心性很高、懂得溫暖的人,也是一個真正懂得藝術之美的人。我與阿央白邂逅的一瞬,我便於無形中看見了一雙手拂名而過的痕跡。那隻能是一雙男人的手,只有男性的手才能使女性的美獲得真正意義上的解放。

晨光湧動著,我和阿央白同樣沐浴著光明。我走近它,仔細端詳它,我其實是在端詳自己。它經久不衰的魅力在於它的真實、凝重和生動。它可以感知語言,它的深處曾攪起多少令這世上男女流連忘返的波瀾——萬劫不復的波瀾。對於它,世俗的一切揣測都是毫無意義的了。可我仍未能免俗,試圖還想為它所招致的非議做一番開脫。它躋身於佛教聖地,是否提醒人們,能做佛的思考該是由人開始的,而不是由神開始。只有人才能思考宗教和哲學,而人是從母腹中啼哭著爬出來的,阿央白是我們生命的視窗,我們的思想在做無邊無際的精神漫遊時,不要忽視生命本身的東西。沒有生命,一切都不會存在。

當然,這些念頭只是一閃即逝。在阿央白麵前,你所需要的只是安詳的目光。我一遍遍地注視著它,由遠及近,由近及遠,這時陽光更加濃郁了,它使阿央白煥發出一股流光溢彩的美。

阿央白的美在於它赤裸裸地將人們引以為神聖或邪惡的東西公之於眾,這樣神聖和邪惡就不能依附它而存在,它只為它自己而存在。猶如一枝嬌豔異常的金黃色喇叭花,在深山野谷中搖曳著,釋放著它那安靜、炫目、動盪而悠久的美。

第3篇

炊煙是房屋升起的雲朵,是劈柴化成的幽魂。它們經過了火光的歷練,又鑽過了一段漆黑的煙道後,一旦從煙囪中脫穎而出,就帶著股超凡脫俗的氣質,寧靜、純潔、輕盈、飄渺。

炊煙總是上升的,它的氣息天空是最為熟悉的了。但也有的時候氣壓過於低,煙氣下沉,炊煙徘徊在屋頂,我們就會嗅到一種草木灰的氣息,有點微微的澀,澀中又有一股苦香,很耐人尋味。

這縷澀中雜糅著苦香的氣息,常讓我憶起一個與炊煙有關的老女人的命運。

在北極村姥姥家居住的時候,我喜歡趴到東窗去望外面的風景。從東窗,還能看見她家的木刻楞房屋。這座房屋的主人是個俄羅斯老太太,我們都叫她老毛子。她是斯大林時代避難過來的,她嫁了箇中國農民,是個馬伕,生了兩個兒子。那個在北極村的兒子為她添了個孫子,叫秋生,秋生呆頭呆腦的,他只知道像牛一樣幹活,見了人只是笑,不愛說話,就是偶爾跟人說話也是說不連續。秋生不像他的父母很少登老毛子的門,他三天兩頭就來看望他的奶奶。除了他,老毛子那裡再沒別人去了。

那時中蘇關係比較緊張,蘇聯的巡邏機常常嗡嗡叫著低空盤旋,我方的巡邏艇也常在黑龍江上徘徊。不過兩國的百姓卻是友好的,我們到江邊洗衣服或是捕魚,如果看見界河那側的江面上有小船駛過,而那船頭又站著人的話,他們就會和我們招手,我們也會和他們招手。

那時村中的人很忌諱和她來往,因為一不留神,就會因此而被戴上一頂“蘇修特務”的帽子。她也不喜歡與村中人交往,從不離開院門,只呆在家裡和菜園中。她個子很高,雖然年紀大了,但一點也不駝背。她喜歡穿一條黑色的曳地長裙,戴一條古銅色三角巾。她的面板非常白皙,眼窩深深凹陷,那雙碧藍的眼睛看人時非常清澈。我姥姥不喜歡我和她說話,但有兩次隔著柵欄她吆喝我去她家玩,我就躍過柵欄,跟著她去了。我至今記得她的居室非常整潔,北牆上懸掛著一個座鐘,座鐘下面是一張紫檀色長條桌,桌上喜歡擺著兩個碟子,一隻裝著蠶豆,一隻裝著葵花子,此外還有一個茶壺、一個茶盅和一副撲克牌。這些東西展現了她家居生活的情態,喝茶,吃蠶豆,嗑瓜子,擺撲克牌。她把我領到家後,喜歡把我抱起,放在一把椅子上。我端端正正地坐著的時候,她就為我抓吃的去了。蠶豆、瓜子是最常吃的,有的時候也會有一塊糖。與她熟了後,她就教我跳舞,她喜歡站在屋子中央,揚起胳膊,口中哼唱著什麼,原地旋轉著。

她旋轉的時候那條黑色的裙子就鼓脹起來了,有如一朵盛開的牽牛花。北極村的很多老太太都纏過足,走路扭扭擺擺的,且都是小碎步;而老毛子卻是個大腳片子,她走起路來又穩又快,我那時把她愛跳舞歸結為她擁有一雙自由的腳,並不知道一雙腳的靈魂其實是在心上。

那些不上她家串門的鄰居,其實對老毛子也是關心的。他們從兩個途徑關心著她:一個是秋生,一個就是炊煙了。人們見了秋生會問他:秋生,你奶奶身體好嗎?秋生嘿嘿地笑,人們就知道老毛子是硬朗的。而我姥姥更喜歡從老毛子家的煙囪觀察她的生活狀況,那炊煙總是按時按晌地從屋頂升起,說明她生活得有滋有味的,很有規律。大家也就很放心。

老毛子在冬季時靜悄悄地死了,她是孤獨地離開這個冰雪世界的。那幾天秋生沒過來,人們是通過她家的煙囪感覺她出了事的。住在她家後一趟房的人家,每天早晚抱柴生火時,總要習慣地看一眼老毛子的煙囪,結果她連續兩天都沒有發現那煙囪冒出一縷炊煙,知道老毛子大事不好了,於是喊來她的家人,進屋一看,老毛子果然已經僵直在炕上了。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在暮色蒼茫的時分看到過那幢房屋飄出炊煙,儘管村子裡其它房屋的炊煙仍然妖嬈地升起,但我總覺得最美的一縷已經消逝了。

1、文章以“暮色中的`炊煙”為題目有什麼好處?請結合全文簡要分析。(4分)

2、“我那時把她愛跳舞歸結為她擁有一雙自由的腳,並不知道一雙腳的靈魂其實是在心上”,結合上下文,理解這句話在文中的含意。(2分)

3、從全文看,北極村人有哪些性格特點?請簡要概括分析。(6分)

4、文章結尾說“儘管村子裡其它房屋的炊煙仍然妖嬈地升起,但我總覺得最美的一縷已經消逝了”,結合全文,具體分析作者這樣表達的原因。(6分)

第4篇

在北方,一年的開始和結束都是在寒冷時刻,讓人覺得新年是打著響亮的噴嚏登場的,又是帶著受了風寒的咳嗽聲離去的。但在這噴嚏和咳嗽聲之間,還是夾雜著春風溫柔的吟唱,夾雜著夏雨滋潤萬物的淅瀝之音和秋日田野上農人們收穫的笑聲。

故鄉是我每年必須要住一段時日的地方。在那裡,生活因寂靜、單純而顯得格外有韻致。八月,我回到那裡。每天早晨,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拉開窗簾,開啟 窗,看青山,呼吸著從山野間吹拂來的清新空氣。吃過早飯,我一邊喝茶一邊寫作,或者看書。累了的時候,隨便靠在哪裡都可以打個盹,養養神。大約是心裡鬆弛 的緣故吧,我在故鄉很少失眠。每日黃昏,我會準時去媽媽那裡吃晚飯。我怕狗,而小城街上游蕩著的威猛的狗很多,所以我走在路上的時候,手中往往要攥塊石 頭。媽媽知道我怕狗,常常在這個時刻來接我回家。家中的菜園到了這時節就是一個蔬菜超市,生有妖嬈花紋的油豆角、水晶一樣透明的雞心柿子、紫瑩瑩的茄子、 油綠的芹菜、細嫩的西葫蘆、泛著蠟一樣光澤的尖椒,全都到了成熟期,不過這些綠色蔬菜只是晚餐桌上的配角,主角呢,是農人們自己宰殺的豬,是剛從河裡打撈 上來的野生的魚類。這樣的晚餐,又怎能不讓人對生活頓生感念之情呢?吃過晚飯,天快黑了,我也許會在花圃上剪上幾枝花:粉色的地瓜花、金黃色的步步高或是 白色的掃帚梅,帶回我的居室,把它們插入瓶中,擺在書桌上。夜深了,我進入了夢鄉,可來自家園的鮮花卻亮堂地怒放著,彷彿想把黑夜照亮。

如果不是因為十月份要赴港,我一定要在故鄉住到飛雪來臨時。

在香港,我每天晚上跟媽媽通個電話。她一跟我說故鄉下雪的時候,我就向她炫耀香港的扶桑、杜鵑開得多麼鮮豔,樹多麼綠,等等。但時間久了,尤其進入十 一月份之後,我忽然對香港的綠感到疲乏了,那不凋的.綠看上去是那麼蒼涼、陳舊!我想念雪花,想念寒冷了。有一天參加一個座談,當被問起對香港的印象時,我 說我可憐這裡的“綠”,我喜歡故鄉四季分明的氣候,想念寒冷。他們一定在想:寒冷有什麼好想念的?而他們又怎能知道,寒冷也是一種溫暖啊!

十一月上旬,我從香港赴京參加作代會,會後返回哈爾濱。當我終於迎來了對我而言的第一場雪時,興奮極了。我下樓,在飛雪中走了一個小時。能夠回到冬天,回到寒冷中,真好。

年底,我收到了一份沉甸甸的禮物,是艾蕪先生的兒子汪繼湘先生和兒媳王莎女士為我簽名寄來的艾蕪先生的兩本書《南行記》和《艾蕪選集》,他們知道我喜 歡先生的書,特意在書的扉頁蓋了一枚艾蕪先生未出名時的“湯道耕印”的木頭印章。這枚小小的印章,像一扇落滿晚霞的窗,看上去是那麼燦爛。王莎女士說,新近出版的艾蕪先生的兩本書,他們都沒有要稿費,只是委託新華書店發行,這讓我感慨萬千。在我們這個時代,那些垃圾一樣的作品,通過炒作等手段,可以獲得極 大的發行量,而艾蕪先生這樣具有深厚文學品質的大家作品,卻遭到冷落。這真是個讓人心涼的時代!不過,只要艾蕪先生的作品存在,哪怕它處於“寒冷”一隅, 也讓人覺得親切。這樣的“寒冷”,又怎能不是一種溫暖呢!

去前夏天,我給家裡接上網線後,第一件事,就是請單位的同事,幫我申請了一個免費郵箱。我寫的第一封信,是給聶華苓老師的。在此之前,因為我不上網,幾乎每隔半個月,她就要從美國打來電話,關切地詢問近況。

那天晚上我把信發出去後,有點忐忑不安的,心想滑鼠只那麼輕輕一點,信就會長著翅膀翻山越海嗎?

清晨起來,我奔向電腦,檢視是否有迴音。天啊,信箱裡果然有聶老師的回信,她的第一句話是:“你也終於用網路了,太好了!”

沒花一分錢,一封到美國的信,瞬間就抵達了,這使我覺得網路就是個魔術師,神通廣大。

未上網前,我寫好了稿子,若是短的,便在電腦上打印出來,去郵局寄掉。若是長的,就拷在軟盤裡,寄盤。我還記得,我在青島修改完長篇《額爾古納河右岸》,寄給《收穫》雜誌的,就是一塊薄餅似的軟盤。

去郵局,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寄完稿,我就順路逛商場、副食店、花店、音像店或是點心鋪子。有的時候懶得做飯了,就趕到飯時出門,找家餐館,舒舒服服地吃上一頓。

上網後,無論是長稿短稿,都可以用伊妹兒發出了。報紙的採訪,往往需要配發作者照片。以往我會寄上一張照片,並在後面標記上“用後請奉還”,麻煩得 很。現在呢,請人把照片掃描了一些,放在自己的圖片庫裡,哪裡需要,就選一張把它派發到哪裡,非常便捷。而且,新書出版前,你可以事先看到美編設計的封 面,有不滿意的,能夠及時溝通和修正。而從前,出版社因為我不上網,讓我看封面時,只得出一份打樣,特快專遞過來。

二十多年 前,我師範畢業,分配到故鄉的山村學校教書。因為愛好寫作,常有投稿,所以每天最盼望的,就是郵差的到來。那個郵差姓田,是個熱心人,很善良。由於他是個 歪脖子,頭總是擰向一側,他騎著墨綠的郵車行進在山間公路時,我常擔心他會因為看不到正前方,而被迎面駛來的汽車撞上。從縣城到我們山村,十來公里的路 吧,他通常是上午九點多鐘到。如果我的語文課恰好在第一節上完了,我便會在路口迎他。如果有我的信,他就會從自行車下來,從郵袋中取出信,遞給我。如果那 信薄薄的,他就笑著,以為我收到了用稿通知;如果是厚厚一沓,他大概猜測到那是退稿,同情地看著我,尷尬地笑笑,好像責備自己不該把壞訊息帶給我。我覺得 這個郵差了不起,他不看大家都看的路,卻依然走得穩穩當當的,從無閃失,說明眼前的那條路,他已熟稔於心。走上它時,只需輕輕一瞥,就能暢通無阻。能夠在 大路上用目光“別開蹊徑”,去瞭望別人不曾看到的“旁逸斜出”的美景,真乃神人啊!

有了網路,像田師傅這樣的山村郵差,會漸漸失業 了。我們的信件,在幾秒鐘內,不需輾轉,就可以走遍世界。網路中有一個看不見的郵差,可以二十四小時為我們服務,隨時準備出發。雖然是方便到家了,可有的 時候,我還是懷念去郵局寄稿的日子。因為在返回的路上,你若買了點心,就可以邊走邊品嚐;買了書,走累了,完全可以坐在街心花園的長椅上,先睹為快;而若 買了花,又逢了雨,那束花,無疑就有了露珠。

我對香港美食的記憶,不是尖沙咀酒樓中的生猛海鮮,亦不是銅鑼灣燒味店裡被熏製得流蜜似的肉食,而是尋常的山水豆花。

從九龍的鑽石山出發,乘坐一個小時的大巴車,便擺脫了都市的喧囂,到了清幽的西貢漁港。從這裡再乘半小時的計程車,便到了山腳下。這個地方叫大浪灣,是個有山有海的地方。

當一座座山橫在你面前,且看不見人煙的時候,這些山就是一本被風掀開了書頁的大書,撩起了人閱讀的慾望。

走走停停,疲憊不堪的一個半小時後,第一座山終於被甩在身後,我們看到了人煙,一座依山傍海的客棧。遠遠地,就聽見了主人殷勤的招喚聲。我們散坐在涼棚下歇腳,點了客棧的招牌吃食,山水豆花。

它們被裝在方方正正的硬塑料盒裡,儲藏在冰箱中。店主人把它們拿到桌子上時,其身上的冷氣與熱氣在剎那間融合,產生了一層細密的水珠,覆蓋在山水豆花 的薄膜上。揭開薄膜,隨著水珠滑落,你看到的就是雨過天晴的情景:一塊又白又嫩的豆花,像一朵初綻的白玉蘭,鮮潤明媚地看著你!豆花的原料是黃豆,它是由 鹽滷點化豆漿而成的半固體,細膩、柔軟。用一次性的塑料調羹輕輕一挖,一塊豆花就蕩進調羹,看上去瑩白如玉。豆花涼爽滑膩,入口即化。細細品來,它的清香 不完全是豆子被研磨後迸出的香氣,它還沾染了山中草木的氣息,因而那清香是別緻的。一份豆花落肚,疲勞感一掃而空,說不出的愜意和滋潤。我實在愛極了這吃 食,又叫了一份,這次不是原汁原味地吃,而是像別人一樣,佐以含糖的薑汁。這份豆花雖然也好吃,但是淋了薑汁的豆花,味道還是俗了些。

兩份豆花,給我增添了無窮的力氣。再次上路時,腳步就輕快了。開始時是尾隨著行進在最前面的人,後來與他們漸漸拉開一段距離,為的是獨行的那份快樂。好 像人一有了力氣,膽量也大了,我不再懼怕山中會跳出什麼劫匪。我在溪畔駐足,觀賞水中的游魚;我在半山腰那白色的茶花和紅色的扶桑前放慢腳步,看大團大團 的花朵如何含著陽光綻放。直到下得山來,到了海邊,也沒有疲憊的感覺。

十月的最後一天,我們乘船去了大嶼山的一個小海島。

這個小島居住的都是打魚人,他們是香港原住民的後代。他們住的房屋很有特點,一座座灰色的棚屋就建在水上,支撐棚屋的水泥石柱裹著海草,很多棚屋上落 著鷺鷥。住在棚屋的人,出門乘船,歸家也乘船。晚上,他們是枕著海濤入夢的。香港政府為漁民蓋了新房子,可他們還是喜歡老式的棚屋,不肯遷出。我站在石拱 橋上,看歸來的漁船。有的漁船是大豐收,魚兒滿艙;有的則收穫平平,不過幾斤小雜魚。打魚人站在船頭,都黑瘦黑瘦的。不管收穫大小,他們臉上的表情都是平和的。

我們在小島的石街中閒逛,看形形色色晒乾了的海產品。不知誰說,這裡的山水豆花很好吃,於是一行人踅進一家小店。女主人很熱情 地推薦她店裡的其他小吃,可我對山水豆花情有獨鍾,只點了它。它上來了,仍然是那麼的涼爽滑膩,那麼入口。不同的是它有著微微的鹹腥氣,好像它是一艘白輪 船,剛剛出海歸來。

直到此時,我才恍然明白山水豆花中“山水”的含義。這是一種與大自然最有親和力的食物,在西貢的山中,我品嚐的豆花中有山的氣息;而在大嶼山的小島上,它則裹挾著海水的氣息。這樣浸潤著山水精華的食物,無疑是有魂靈的。誰又能忘懷有魂靈的食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