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簡歷網

位置:首頁 > 熱點 > 優秀作文

散文:屋後有樹作文

散文:屋後有樹

散文:屋後有樹作文

我依稀記得,一場大雨過後,天空還落著零星雨滴,我便到屋後那叢芭蕉樹下,撿拾被大雨打落下來的芭蕉花,吮吸裡頭甜美的花蜜。那些花朵被雨水澆溼,叢林間,有腐朽的芭蕉葉熱騰騰的氣息。只要一場大雨,我就到那兒去尋覓凋零的金色花朵。那芭蕉花開了一茬又一茬,沒有停歇的。兒時,一年裡,難得吃上一粒果糖,那來自大自然恩賜的花蜜,便甜美著整個童年。

端午,南方逢汛期,芭蕉正盛時。母親說, 這可是醉雨了,耕作難了。她愁黃瓜結不出果, 愁三棵剛栽下的西瓜苗不能繁茂,愁枝頭上的玉米棒子無法結實……

雨夜,與父親聊芭蕉,一向關心草木的父親也忽視了一叢芭蕉的存在。卻有友人冒雨來訪, 說,那芭蕉大概在每年3、4月份栽種最為合適, 成長最好。芭蕉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任憑季節更替,無視春來秋往,只顧隨性開花、結果,長著長著,一場霜至,那些花朵和幼果便夭折了, 一樹芭蕉的命運從此終結。唯有在春分前後開花長果的芭蕉,歷經半年,方在一場霜事到來之前,碩果累累,善始善終。

老屋那叢芭蕉是別人家的,我並沒有食到上頭的果子。我們早已搬了家,新房子這兒,卻隨處可見芭蕉樹叢。溪流兩岸,芭蕉樹瘋狂漫長, 包圍了整條溪流,寬闊舒展的芭蕉葉下,流水淙淙,婦女在其下洗衣,成了一道風景。我父親大抵認得哪一叢是哪一家的,其間也有我堂叔的, 他夫妻隨子女遷居省城數年,遺忘了這一叢芭蕉林子,父親見果實豐收,電話告知,他卻回,隨意贈人吧。父親說,前年,已出嫁多年的堂妹, 無事回來嘗秋,取劈刀,砍下一串芭蕉果,帶回城,算是那芭蕉樹對多年前主人給予生命的一次回報了。

我曾認真觀察過芭蕉。一叢芭蕉,一年裡, 它的根部將不停地發育出一株株新苗來,待到長高後有了五片葉子,便抽出一支如心臟模樣的花苞,花苞開裂,一夜間長成一串果子;第二天, 又裂開一瓣,長了一層,依土壤給予的養分多少,成長多少層的果,然後,隨著樹身長高長大, 那果子茁壯了,有的就兩三層,多者可長成八九層,傲然立在高處。主人視果子飽滿,就收穫了, 用塑料膜包裹,放置封閉的空間裡,等待黃熟。有早些年食到在樹上自然成熟的,其細膩、滑嫩、甜蜜的口感,令人回味無窮。卻說如今那果子熟在樹上,松鼠便捷足先登了,那些小動物, 守不住它的。

一株芭蕉樹,一生就長成一串果,幾場霜下來,便枯萎、倒下。若冬日無霜,又一季春暖花開了,它還站在那兒,哪怕又站到了一年的冬季到來,亦不再育果。說那芭蕉是樹,其實不然, 植物界把它認定為草本。它那柔軟寬大的葉片, 它那比碗口還粗大的高達三四米的身體,卻是不堪一擊。

在閩中戴雲山腹地,芭蕉好似農人領養的孩子,種植房前、屋後、溪畔,至於他日如何生長, 長成如何,卻不去關心,成果,便採摘而食,不成,亦不足惜。可就一個不經意間,那樹卻長成一叢,人事已老,它數十年依然生機勃發,繁衍不息。40年過去了,老屋那叢芭蕉依然繁茂盛大, 拉扯著我的童年記憶:那一地甜甜的花蜜,那些在樹叢裡捉迷藏的日子……

清吳藻有詩曰:“十年心事十年燈,芭蕉葉上聽秋聲。”雨打芭蕉,滴滴是林黛玉婉轉的心思;那一叢窗前芭蕉樹,點滴霖霪,是李清照傷心的枕上三更雨。芭蕉,入文人之心,入畫人之筆,不以果實的方式活著,卻以一種難以捉摸的姿態詩意迷人。

閒靜時,想想這人間物事,倒是奇怪。你越是不去重視它,它卻越是長得自如、美好,念著主人給予生命之恩,如這芭蕉,一年四季開花長果,直到生命終結。人間珍惜的那些瓜果,我母親那般疼愛它們,它們卻經受不住這一場場雨水了。

鄉下老屋翻建時,父親在屋外的菜地上種下了兩株楊梅,五年了,終於等來坐果,欣喜一番之餘,天天去觀賞,期盼果子熟透到來。

母親心急,五年來,只見楊梅長個,不見有果,想挖除之。母親是實用主義者,那兩棵樹佔去了三五平方米的土地,可種下一兩畦蔬菜、瓜果的。亦有兩株種下三年未長果的芙蓉李,被母親挖出,扔到牆頭。父親卻心疼了,撿回,剪枝去葉,種了回去,日日渴盼復活過來,說,若這個節氣過了,不見冒出新芽,便徹底無望了。為此兩位老人彼此負氣一場。母親以為,那些果子是吃著玩的,蔬菜才是實實在在的盤中餐。父親以為,那樹好好長著,不咬人不食人,給之一足之地有何不可,為何去欺負人家?因母親沒有念過書,觀念老舊、目光短淺,父親原諒了她。父親只入了三年的學堂,但後來一直有讀書習慣, 識得一些經史。

對房前屋後種下的果樹,母親有過經驗教訓。比如,十多年前種下的一株楊梅樹,至今沒長果,只是那株樹離屋子遠,母親在樹下圍了個圈,讓雞鴨們在其下食宿避雨,算是物盡其用了。那兒也同時種下了兩株枇杷樹,一株長果, 一株不成氣候。那果長著長著,卻經受不住一場風雪,被母親一併棄之。

我告訴母親,有些東西並不一定全是拿來用的,不能食的,看著也養眼。我說的,母親會聽之不辯;若是父親開導,母親準與其吵一場。父親、母親均幼小失怙,母親年幼時,多次被賣,寄人籬下,受盡苦頭,養成一生勤勞節儉的習慣。我告訴母親,如今,我們家真的不缺什麼了。母親說,我知道你們沒多少積蓄的,在城裡生活,開支不像農村。財富取之有道,擁有那麼多,卻為何?又不帶到棺材裡去。父親則告誡我們手中有點職權的兒女,不戀貪慾,誠實為人, 明白做事。

父親熟知草木性情。楊梅有雌雄異株,雄體不長果實,但得等它長大了才明白。算是幸運, 種在菜地上的這兩株,今年都長了果。果長得多的,枝葉不夠繁茂,它把營養給了果子;另一株, 掛果少,卻是鬱鬱蔥蔥了,或許為明年豐收積蓄能量。

我把網上搜索出來的楊梅花指給父親看。父親說,這花是花,那一粒粒成串長著,掛在樹上, 遲遲不肯收場,卻是不長果的,是雄株。而雌楊梅,是見不到其花開的。相傳,那花是在除夕夜開,如一道閃電,滿樹繁華於瞬間消失。有好事者守之,被嚇出病來,便在正月裡去世了。此後, 再也沒人去守一樹楊梅花開。你若不仔細探究事物事理,洞察其變,便習以為常,哪會去關心一朵花開呢?那些躲在歲月深處、無人見識到的東西,往往成為一種寓言,令人油然而生敬畏。

得歷經數場風霜寒凍,楊梅才長出好果。這些年裡,常常遭遇暖冬,母親期望的一樹豐收, 往往有些為難。父親說,若是去冬有極端冰雪天氣,楊梅也是不長的,得給它罩上塑料膜或者披上稻草禦寒。侍候好一株果樹,著實要花一番功夫。而我家菜地上的兩棵楊梅樹,大家大抵上不搭理的,任其生長,不去稀罕。

在閩中戴雲山區,往往可遇見深山裡的野楊梅樹,但長成一棵大樹,碩果滿枝的,並不多。若偶然遇見,在物質貧乏年代,人們便會趨之若鶩。食不完的,可以晒成楊梅乾,製作楊梅漿, 勞作疲乏時,用開水沖泡一兩顆服下,那凝聚深山樹木之香、流泉清韻之果,可以提神凝氣。

楊梅果120天成熟,我們這兒傳著,早梅四月八(農曆),晚梅五月節(端午)。父親說,青果發育成熟,20天內就果實紅透了。這時期,父親要織一張網,將整株楊梅樹罩住,以防止飛鳥偷食。隨著城鎮化程序,在老家勞作的人口銳減, 山地荒棄,林木興起,成為鳥獸天堂,如我母親守住傳統農耕生活者,想種點農作物是艱難的, 往往未長成,鳥獸就捷足先登了,也實在是沒有什麼好辦法對付它們。

生命裡記憶猶新的瞬間並不多,我的卻是與遇見一株楊梅樹有關。那個國小暑期,舊曆六月, 我獨自一人進山砍柴火。茂密深山裡,天空頓時暗下來,寂靜裡恐懼伴隨,我在一棵大樹下的杜鵑灌木叢中,躲過了那場大雨。雨過天晴,大把溼漉漉的陽光灑在山谷裡一株大樹冠上,那兒充滿明亮的歡喜,如許多美妙生命在枝頭喧鬧。我穿過山溪,那兒有一株白楊梅樹,上頭果子累累,如包裹著一層晨霜,在陽光下閃著誘人的亮光。這太出乎我的意料,在食不飽、穿不暖的童年裡,我從未過獨自一人享受如此美食。我夠不著那枝頭,撿拾落到地上白嫩嫩的甜蜜果子,吃個飽。父親說,算我幸運,白楊梅是罕見之物, 它比紅楊梅甜,不酸著人。父親曾在遠行他鄉謀生的山路上,遇見過一株長滿果的白楊梅,那是中秋之夜,一個人的漂泊旅程,在佳節的孤獨裡,如神賜予美食。

楊梅算是低賤之物了,聞不到其樹香和果實的芬芳。當果熟蒂落後,它又轉為寂靜了,四季更替裡,不改顏色。不像有些果樹,一樹枝繁葉茂過後,光著枝丫,站在冬天朔風裡。春天到來, 又一樹花枝燦爛,花開花落,演繹多彩一生。

只是這果子,你不見其物,只要言之,亦穿越時空,喚醒沉睡的味蕾,口齒生津。遠在福州的弟弟,嘮叨著,端午節放假一定回來,食幾粒新鮮的楊梅果。楊梅可是思鄉之物了,若是如此, 母親便會關心這樹上的果子,當然她關心的是遠在他鄉的孩子罷了。父親對草木事物充滿情懷, 他說,過世後,化為灰燼,一把骨灰撒在樹下, 便是最乾淨的結局。

楊梅樹壽命可達百年,在果樹中算是長壽者,或許是因其不事張揚,換來生命長久。如此算來,至我們玄孫乃至來孫出世,即可嚐到我父親種下的這棵楊梅樹上的果子。

標籤:有樹 屋後 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