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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選擇荒涼作文

散文:選擇荒涼

散文:選擇荒涼作文

文/被窩先生

說到冬天,冬天就來了。來到我居住的院落,坐下。象一位衣著敝舊、神情落拓、面貌平常的中年人,不時地掏出胸襟內的懷錶看看。

我疑為一前來督促我寫作的前輩。而對於時間,我又是極為惶恐的。就如此刻的小院,瑟瑟的,僻而荒涼。

我所居住的這個小院,蝸於都市的喉結處(地圖上看來確信如此,然而又是最為偏僻的象徵)。小院不發音,只暗暗的翕張,像一隻花蕊上的蝴蝶。悄悄的寫著信函,卻不知往何處寄。印象中,小院是沒有接到任何投訴的,不似那喧譁地段常有的擾人的鋼鐵之音。它安靜地躺在一個斜斜的小坡地上。

荒涼而不自棄。四圍的草堆意識到終於找了個好的婆家,愈發長勢異常。森嚴的枯枝在牆外不遠處按生命的序列排列,像一場錚錚的祭奠儀式。間或有陽光稀薄地滑下來,翻過較近的公路上的那兩排柏樹之後,默喻似的,鑽進較近人家貧弱的窗戶,哄著那些幼小的手臂。狹長的,更遠一些的坡後,堆著赭色的石料。一條條,縱橫交錯,裸著,像開山民工遺留的肋骨。

聽說坡後的山沿原來確有一座採石場,始於清末民初。其時隆隆的炮聲過處,石屑紛飛,天空似起了紅色的霧障。其場面也是頗為壯觀的。待霧障消褪,若立於坡頂遠望,便能隱約見到鎬釺鑽钁之類的鐵器輪番揮舞,震得大地一顫一顫的。而勞作于田壟的女人,無須側耳,便能聽到“哃哃哃”的聲音一陣一陣從山腹內傳來,堅硬地,破了晨昏。這些都是較早的事兒了。後因風水先生說這裡乃佛緣之地,故採石場又搬遷了。於是,山民們籌資在南端坡頂最高處修了一座廟,喚作“金光寺”。據說在修建之時,曾用掉四百多桶上好的“金漆”。大約這便是廟體雖並不壯觀,佛緣卻極廣的緣由了。廟裡也有過香火式微時,便有執事僧出寺向遠近的山民化緣,謂之“事佛”。山民平日無甚喜好,得閒便備些黃酒香料,簇群上山叩廟,謂之“請佛”。

後來,村落也遠遠的搬遷了。廟便失了魂魄,像一顆空殼的花生,空蕩蕩的,被遺在了荒山野地。遠遠地,與我所居住的小院組成了一個黯黯的喻對--

欲塑真身,須修心革面;

若居小院,要種菊添梅。

相視一笑,荒而不棄。廟與小院各自在應處的位置,應對著,於天地間,不錯亂,不乖張,啞靜中,接受歲月的開涮。

也有經不起歲月開涮的。如曾傲慢地聳立於北坡的那座“六和塔”。瘦瘦的,高高的,不乏清癯的印象。由於傾斜嚴重(據聞其傾斜度比之義大利著名的比薩斜塔,更為驚心),終於在某個雷雨夜轟然坍塌。如今則只能躺在地方誌上長眠不起了。

一些事物的逐漸消失,是否意味著新鮮事物的崛起?

疑慮中,我是懷有這份祝願的。佇立小院中,村裡舂米的聲音早已聽不到了,朗朗的讀書聲也聽不到了,瓦楞上跳舞的雨聲當然也聽不到了,唯槐樹下納涼的故事猶在耳邊。而我所熟知的蛙聲,應在暗處產卵罷?以及那條無端消失的河流,也應在源頭上作重新的生命之旅?……我努力想捉捕這裡明滅的生命閃光。

荒涼的小院是值得好好賞閱的。雖無江南園林的進深與迂迴景緻,亦無光鮮的歷史姻親,但那份自在純樸的情懷是足以令我震驚的。

遠遠看去,一溜青磚碧簷古風蔚然。之前,小院的造型一度使我疑為一富庶人家的鄉野別院,抑或某位晚清高官退鄉後俸銀定居之所,因而應該居住過一個小小的族群吧?在清末的南方,這種景況是極為常見的。然而待得真的入居後,方知這份揣測是經不起實地推敲的。

院牆外面敷著青磚,內面則塞堵著紅土,結實而怪異。想必這種構造江南江北亦不多見吧。而院內較闊些,最醒目的是靠近院心的一口老井,早涸了,頭部餘留著一根粗細均勻的辮子,顫顫的,令我想起汲水的女人。院中三四級臺階赤條條的,潮溼而光滑。也不知經過了多少腳步聲的打磨。料想幼時若有伴兒相偎靠坐於臺階,說些天狗吃了月亮,村南村北野狗活動的怪事,反倒是極為有趣的。

這便是我作為一陌生的闖入者,在進入小院後納到的生之寥音。雖荒涼,但無虛勢。那份自然與真切也是頗使人感觸的。何況曦微之際,從牆外枯枝的行列縫隙間,點點的,還可看到遠處淺淡的綠原,而不遠處,那些曾被閃光的鋤頭翻耕過的田壟,條分縷析之間,將過去稀鬆的村落掌故悉數呈現……一切,都有可圈可點的基因。

從陌生到熟悉,這小院周遭的一切,與我終於有了性靈相通了。可是這個時節耳目所接觸的,卻是個比夢境更荒涼的實在。首先闖進來的是幾隻耐捺不住的麻雀,它們剛剛在曠野碼完了文字,甚至極有遠見地排好了版,現在溜到我的院落裡準備小資地透透氣。

不過是從荒涼到荒涼罷。它們那般嬌小,瘦得令人疼惜。而我的院落早已失了春的氣息。倘若現在有一隻鷹於天空盤旋,勾勒出一段遠景,該有多好。

然而雪倒成了冬天的象徵。想起了魯迅先生講的閏土的故事--冬雪一來,支一張簸箕,灑幾顆小米,繩索長長的繞到院角某個隱祕處……

原來小院雖荒僻,也有這般異趣的陳年舊事呢。

冬天,總會露出一些區域性的荒涼。

就象小院內簷沿織網的蜘蛛,選擇了荒涼,受業於動靜。於簡單生命渴求中,露出一點本能的技巧與慧識。而風坐在牆頭,如那坐檯的女子,薄薄的,倦倦的,觀瞻著,揄揶這個世界。

然而這個世界真的屬於我麼?今夜我坐的地方,既沒有臺階,亦失了伴兒。窗的左邊是一叢荒草,搖頭晃腦,右邊則是一個巨大的夜的空缺。夜裡的小院,似渾身上下籠罩著一層大的黯然。戳不破,挑不明。

僥倖有月光,涼涔涔的,從牆頭逡巡過來,極有韻致。

記憶中,月是極有藥性的。如一枚創可貼,敷於夜空;月又是極有品性的。或如一素面女子,雖外廓寂寞而清冷,但那份守住荒涼的心思卻瀉了出來。

“只悉淡月朦朧影,難驗微波上下潮。” 詩人其實與媒人有些神似。王鵬運應是頗懂賞景之人了。此刻搖身一變,作了媒人,於小院中稍稍一撥弄,替月找了個很好的婆家,褪去了月的寒性,便勾起了人的懸思。

懸而未絕,著了色相;思而無悔,日積月累。故弦月的另一半,喚作相思?

這般一恍惚,倒有了些意思。

月下的小院景緻其實是頗多可疑的。

唯院角的一點菊黃,凜凜的,與那黃而舊的燈光,攢些真實的話兒,兌著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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