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散文 | 水也有靈魂

名家散文 | 水也有靈魂

我這一輩子與水是有緣的。我的名字原來有個“天”字，後來有高人指點，說你是木命，命裡缺水，你把“天”改成“添”。我名字的最後一個字，父母起的時候，是“財”字，而我嫌財字俗氣，就改為“才”了。但無論財還是才，前面有個添字，那都是越來越多的意味。何況我姓孫，子子孫孫添才添財。所以，這個帶水的名字，我覺得好極了。

小時候，老家的村中心有個澇池，據說我們村的名字就是因為這澇池而來的。我們村叫“南龍池”。那時，我年齡小，對什麼都好奇，記得總愛眨巴了眼睛，問母親，我是從哪來的?母親就笑了，每次都說，你是從村裡的澇池撈出來的。那時，也常常聽父親說，那澇池不能下去，裡面有龍，張開了口像簸箕，那可是要吃人的。我就害怕，就不敢下去了。但村裡的小夥伴經常下去，不但在裡面打水仗，還比賽著扎猛子。一個個捏住鼻子，像猴子一樣，從澇池邊的皁角樹上跳下去，然後，就比誰在水裡憋得時間長。有一次，一個叫忠國的小夥伴，憋得時間太長了，其他小夥伴都冒了頭，總不見他的小腦袋出來。等他出來的時候，像是抽筋了，雙手胡亂地刨騰著，眼睛緊閉，浮上來又沉下去，一口一口地嗆著水。小夥伴見情況危急，就像魚兒一樣圍了上去，拉胳膊拽腿把他救上了岸。他躺在那裡像是沒了氣，小夥伴就把他的肚子往下壓。等那水從嘴裡一股股地噴射出來的時候，他才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說：池塘裡有一條大魚，咬住了他的腳，不讓他上來。大家就不信，說那澇池也就籃球場那麼大，再說，村裡人經常在池子裡洗衣服，小魚是有，但誰也沒見過能咬住腳的魚。

忠國和我同歲，後來我們一起上國小上中學，關係十分親密。忠國回去把這事給他爸說了。他爸叫獻河，整天愛打魚。農閒的時候，他就帶了魚網，跑幾十里路到黃河裡去打魚。那黃河鯉魚肚子大大的，身上光滑光滑的。小時候，我到忠國家去過，他家的後院有一個圍了水泥的池子，父親打回來的魚賣不完，就放在那池子裡。

聽了兒子的話，獻河信以為真，就撒了網在那澇池裡捕魚。小魚他不要，就只捕那咬忠國腳的大魚，可接連多日都是空空如也。但獻河有經驗，說那澇池中間的水，晚上總是蕩著圓圈，沒有大魚哪來那麼多的漣漪。用網捕不到，獻河就到一家做鞭炮的人家買了炸藥，弄成電影上那種比磚頭大一點的炸藥包，就要扔到澇池裡炸魚。其實這種方法他過去也用得不少，不過都是在黃河裡。村裡人就勸說，黃河大，澇池就那麼一點，動了炸藥，萬一傷了人倒了房子，那可就不得了了。獻河說沒問題，有魚沒魚就這一回，以後再不在村裡耍這懸乎事了。

獻河的炸藥包響了，村子裡震天動地。隨著那煙消雲散，風平浪靜，人們看到在一池的血紅中，浮出一條足有兩米長的大魚。那魚黑粗黑粗的，眼睛圓圓地睜著，像牛的眼睛，似乎在憤怒地瞪著圍觀的人群。當獻河撒了網，把那魚往岸上拖的時候，像是有石頭拽住，怎麼也拖不上來。好不容易拖上了岸，那魚就在網子裡翻呀跳呀，有幾次跳得都離了地。慢慢地，那網被魚掙破了，魚也沒氣了。後來，獻河把那魚殺了煮了，切成塊分給村裡的人。村裡人都說，那魚肉是苦的，也有人把那魚肉扔給了狗吃。

在學校，忠國學習好，老師們都說這娃將來有出息。他考到了西南的一所軍校。在大學入了黨，畢業的時候還寫了血書，請求到最艱苦的地方去。他分到了西藏的軍營，那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印度。在雅魯藏布江邊巡邏，在雪域高原站崗，他是見習排長，忠誠地守衛著祖國的邊疆。但那地方太艱苦了，一年幾乎見不到幾個人，有時風大雪狂，部隊就斷了供給。戰士們圍著他哭，他也難過。戰士們給他發火，他就壓著火給人家陪笑臉，但他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倔脾氣。

有一次，他帶著戰士們又巡邏到雅魯藏布江邊，看見河面上遊動著一群一群的魚。戰士們就歡喜。他想，我們在這荒無人煙的地方賣命，已經多少時間沒有嘗過肉的滋味了。天高皇帝遠，今天就破一次例吧。於是，他讓戰士們往江裡扔手榴彈，炸開的水面上飄浮了一層魚。戰士們追著打撈，他也追著打撈。可當他扭身要走的時候，卻看見還有一條大魚浮在岸邊。他又過去撈那條魚，但那魚太大了，怎麼也撈不上來。就在他回頭喊戰友們來幫忙的時候，一失足而成千古恨，他滑落到了江裡。江水湍急，雖然他會游泳，但那水刺骨的冰涼，他一下去就沒了力氣。前面正好又是個大瀑布，就這樣他和瀑布一起沉落了下去，那邊就是印度。雖然，經過外交途徑進行了交涉，但直到現在都沒有一點關於他是死是活的訊息。

部隊把他的鋪蓋卷和生前的物品通過縣武裝部送到了他家，並鄭重地告訴獻河說：你兒子違反了紀律，已被開除了軍籍黨籍-----獻河一家人哭得死去活來，活來又死去……

最近，看了一本日本人寫的書，叫《水知道答案》。說水也有靈魂，你怎麼對他，他就怎麼對你。聽到“愛”與“感謝”之類的話，水結晶就呈現出完整美麗的六角形，像花兒一樣燦爛。被咒作“混蛋”、“無知”的時候，水幾乎不能結晶，那花紋歪曲散亂的樣子，就像一堆荒蕪的垃圾。這個故事和這本書告訴我們，人類是自然的兒子，而不是自然的暴君，自然並不需要我們保護，它有自己的靈魂和生存規律，需要保護的恰恰是人類自己。這個故事和這本書提醒我們，每個人都需要以愛、感激和讚美的心情去生活，去認真對待我們周圍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和每一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