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望
○晚照亭 文
妻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種難以名狀的渴望,連日的高燒在她那明淨的眸子上塗了一層平板的灰色。她無力地張了張嘴,將一隻癯瘦的胳膊伸向我,我立即走近她的病榻,問道:“你想要什麼?”她搖一搖頭,卻久久地含情脈脈地望着我。“你不要離開我,就坐在我身邊,好麼?”她説,從她那端麗的兩頰立刻滾落出兩行蜿蜓的淚水。我默然了,只覺得周圍的一切都完全融進了妻的深情之中。我坐下,緊緊地握住她的雙手,頓然感到:這個世界上只有我們倆個。
是啊!妻的要求多麼簡單而質樸。作為丈夫,一個有血有肉的男子漢,難道就不應該多給她一份温存,多付出一點愛心嗎?然而此刻,另一個幼小的身影好似一隻不幸受傷迷路而嗷嗷待哺的羔羊,卻無時不在緊緊地牽動着我的心房:小軍,這個剛剛失去了父親的孩子,他那多病的母親也因此一卧不起,命運之神偏偏又那麼不公地在他頭上撇下兩塊癩瘌瘡。他沒有了温暖,失去了愛撫,終日沉浮在茫茫苦海之中而不能自拔。作為他的老師,一個責無旁貸的班主任,還有誰比我此刻更牽腸掛肚呢?
我無聲地放下了妻的手,望着她那一霎時明澈起來的眼睛,我看出她是多麼深明事理,我知道這是她又一次理解了我!她安祥地睡了,小屋裏頓然奏起了她不很柔和的鼻息,然而此時,我的淚泉卻在奔騰洶湧,情不自禁地浸濕了她的被褥。世界上,還有什麼比理解更讓人動心的呢!十四年前,妻與我相濡以沫,妻多少個假日的美夢,都被我“擠”得無影無蹤……每一次,妻顧盼的眼裏都流露出絲絲憂慮和傷感,然而又是每一次,我都從這雙稔熟的眼裏讀出了無盡的理解和寬容。
我輕輕地掩好妻的被褥,悄然推開房門,帶着妻留給小軍的雞湯,揣着連日來幾經尋覓的抹頭藥膏,義無返顧地投向那茫茫的暮靄之中。大地沉沉,寒風凜凜。遠處天際中有兩顆星宿在瑩瑩閃爍,它多麼象妻眼裏含情的淚花,又多麼象小軍睜圓的眼睛!是啊,妻深情渴望的是家庭的和睦、夫妻的恩愛,而稚嫩的小軍此時不僅需要醫治身體的病痛,還需要更多的温暖和愛撫,來彌合他心靈上的創傷。
明晰了自己艱鉅的使命,我的步伐更加堅定不移。天幕之上,不知何時眨起了無數只閃亮的眼睛。小軍,我來了,在我們這樣的國度裏,你不該有一個被扭曲的心靈!我將盡我最大的努力,帶給你一個嚴父的關懷和一顆慈母的愛心,讓你幼小的心靈也象千千萬萬個有父母的孩子一樣純潔美好,讓你童年的生活也象千千萬萬個有父母的孩子一樣幸福快樂!你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也是我們全家人的幸福。
這就是我,一個班主任的渴望,一個人民教師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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